豌豆贩卖机
时间:2021-01-10 03:55:02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易元宝
作者有话说:
2020年在《花火》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万年小透明路过,感谢编辑大人没有放弃呀,以后会继续努力!今年追了很多国产剧,墙头千千万,下一个最爱,谨以此篇纪念我们边吃饭、边追剧的美好时光,手动@某人,永远爱你哟!
1.绿汀绿汀,满天繁星
贺绿汀火了。
他凭一把唢呐,一曲《大花桥》,震惊四座,在一众小清新弹肖邦的曲子唱失恋歌的选秀鲜肉中,特立独行,杀出重围。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吹唢呢!”
曲豌豌被满屏“绿汀绿汀,满天繁星”的弹幕糊瞎了眼,小身板将贺绿汀堵在墙角。
“你还瞒着我去参加男团选秀,贺绿汀,你要上天啊!”
从小泡在一群考古老学究中的小古板竟然跑去当爱豆?A大考古系第一名学霸也有颗当网红的心?
为什么呀?
要知道,在博古小区里,家长们多数是从事考古文物相关工作,可小一辈的对考古事业却兴致缺缺,曲豌豌也不例外。她高考一意孤行地报了播音专业,被略显可怜的成绩分分钟打回现实,只能乖乖地准备二战。
只有贺绿汀从小就是考古迷,不负众望地以省状元的身份考入考古专业,成了博古小区里的考古独苗,可现在这波操作简直要惊掉曲豌豌的下巴。
曲豌豌的世界观崩塌了,严重怀疑贺绿汀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才会拒绝敦煌考古队的邀请,去参加八竿子打不着的男团。
进入敦煌考古队……那可是他的梦想啊!
想想当初她向贺绿汀安利男团门面担当程景悬时,他只顾着宝贝新得的定制版考古手铲,一脸迷惑地问:“男团是做什么的?饭团的一种?好吃吗,我给你买。”
可现在贺绿汀将跳脚的曲豌豌轻松地拎开,从冰箱里拿出冰镇西瓜,手起刀落,切成几块,嘴里却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跟楼下王大爷现学的,你也想学?喏,吃完这个瓜,我就教你。”
“贺绿汀,少蒙人,”曲豌豌狠狠地咬了口西瓜,汁水四溢,“等贺叔叔从敦煌回来,知道你不务正业,非得打断你的腿!”
贺绿汀拿湿巾习惯性地帮曲豌豌擦手,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爸妈挺支持的,还说给我多带份纪念品。”
“考古学专业要求最严格,你会被退学的!”
嘴里依然是恐吓的话,可贺绿汀捏着她的指尖,脖子低垂,露出白生生的后颈,像极了让人发馋的湖州白菱子。
曲豌豌咽了咽口水,用湿巾擦过,挠得胸口发痒。
“你怎么这么关心我了?”贺绿汀低笑,“别担心,导师还发朋友圈给我拉票来着。”
“我担心你个大头鬼!”曲豌豌没辙了,气得跺脚,“贺绿汀,我要去爆你的黑料!”
贺绿汀愣了愣,想了想家里满墙的奖状、奖杯,有些好奇:“我有什么黑料?”
曲豌豌得意地一笑,猛地凑近,点了点嘴唇。
“小——变——态。”
拉长的声调融进盛夏聒噪的蝉鸣里,又黏又腻,曲豌豌龇着一口小白牙,笑得肆意。
高岭之花贺绿汀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被定住了般,藏在短发下的耳尖,瞬间红了。
嘿嘿,怕了吧!
2.啊——贺绿汀是小变态!
曲豌豌说的黑料确实是贺绿汀一段被博古小区津津乐道的黑历史。
贺家夫妇带着考古队常年全国各地跑,贺绿汀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了,才在曲豌豌家隔壁落了根。他长年不跟外人交流,又缺乏运动,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小呆瓜。可那时候的曲豌豌早就是学校里爱疯爱玩的小怪咖了。
刚步入小学的曲豌豌身后多了个小胖墩——像个吉祥物似的,成了她的御用跟班。
课堂上,曲豌豌坐不住,盘着小腿坐在椅子上,模仿《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开始摇头晃脑。
讲台上老师敲黑板:“曲豌豌!你干吗呢?”
曲豌豌认真地回答:“老师,我扮向日葵呢,在晒太阳,收集阳光!”
老师脸一黑,还没来得及发火,一旁的贺绿汀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过度肥胖的身体震得后排的桌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贺绿汀!你又干吗呢?”
“老师,别说话,我现在是高坚果。”
轰的一声,小朋友们全乐了,教室里乱作一团,真成了一场“植物大战僵尸”,有说自己是豌豆射手的,有拿着拖把扮僵尸的,老师在台上声嘶力竭,都没能阻止这场“狂欢”。
贺绿汀忙着挡在曲豌豌前面保护向日葵,她玩疯了,指着他下指令:“现在你是僵尸!”
贺绿汀愣了片刻,才接收到信号,慢腾腾地转身,还没等曲豌豌反应过来,捧起她的脸蛋,毫不犹豫地往上啃,口水糊了满脸。
教室里突然静了,贺绿汀的行为显然已超出他们小脑袋瓜的认知,贺绿汀还一无所知,尽职尽责地扮演僵尸啃着满脸通红的向日葵。
老师气冲冲地将两人分开,一个男孩先反应过来,捂着脸大声尖叫。
“啊——賀绿汀是小变态!”
“小变态”让贺绿汀一战成名,并伴随了他整个小学时光,他本人倒是并不在意,反而是曲豌豌每次都恶狠狠地挥着小拳头要和别人拼命。
不过,随着年岁渐大,贺绿汀的模样和成绩都太过出色,有副惹人眼红心跳的好皮囊,偏偏低调得像个透明的人,对谁都生人勿近,却对曲豌豌与众不同,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仿佛罩着一层雾,让人看不透又瞧不明白。
这样的人和“小变态”的称号太不相符。
可曲豌豌立志要成为贺绿汀的黑粉,小变态的黑历史非得拿出来说说,第一步就是发布黑料。她在节目微博下写评论:贺绿汀从小不学好,曾经对六岁小女孩耍流氓,有图为证!
没几分钟,她被骂了几百条,意料之中。
只有一个僵尸号给她点了个赞,言简意赅地评论:求图。
虽然只有一个观众,但曲豌豌愈挫越勇,迅速回复:有眼光,姐妹!
只是,这个僵尸粉的头像莫名有些熟悉,她点开一看。
一傻孩子,扎两朵大红花,年画娃娃似的,冲着镜头傻乐。
贺绿汀!你无耻!
谁允许你拿我的照片当头像,赔钱!
3.小姑娘,你还没付钱呢!
曲豌豌的漫漫黑粉之路还未启程,就被贺绿汀棋高一着先黑了一把。
不甘心的曲豌豌搬出好几本相册,本想多找点贺绿汀从小到大的黑料,可小时候一张张黑照里,都有她自己。
两个人,一个小胖墩,一个小黑妞,比着剪刀手,傻呵呵地站在市博物馆的大铁牛前合影,每年贺绿汀生日时都会拍一张,雷打不动。
她翻来翻去,却没找到今年拍过的相片。去哪了?她一拍脑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爽约了。
因为高考成绩不理想,曲豌豌闷在家里伤心,走到哪都是夸贺绿汀的,这下连他都不想见了。
那会曲豌豌特迷程景悬,正好隔壁城市有他的见面会,她二话不说,背着小书包就出发了。
她只记得晚上回来的时候,门口放着一块蛋糕,一旁压着张小字条。
小曲儿,买了你最喜欢的草莓蛋糕,不够,明天再给你买。
那天他是怎么度过的?
曲豌豌惴惴不安地猜想,每一年贺叔叔都不记得贺绿汀的生日,只有她馋嘴,年年记得讹他一顿。如果连她都不记得了,贺绿汀他……
曲豌豌一向没心没肺,这会没来由的心疼浇熄了她作为黑粉的一腔热血,悄悄地把恶评给删了,又很自觉地换了小号,给贺绿汀写了长达五百字的彩虹屁小作文。
末尾处,她狗腿地添了一句:绿汀放心飞,小曲永相随!
铁公鸡曲豌豌做了亏心事,起了个大早,自掏腰包给贺绿汀买早餐。她本来想买卡布奇诺配法式黑森林,可煎饼摊那边的味道太香,于是改成了煎饼加豆浆,还好心地加了两个鸡蛋、双份火腿,兴冲冲地准备负“饼”请罪。
还没付钱,就碰见出门晨跑的贺绿汀,曲豌豌接过煎饼就狗腿地迎过去,刚想拿出昨晚写的小作文邀功,只听见突然尖叫一聲。
“这……这不是那谁吗?吹唢呐的那个!”
糟糕,这是碰到脑残粉了。
曲豌豌反应神速,拉上贺绿汀撒腿就跑。
“贺绿汀,快跑!”
贺绿汀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愣了片刻,出声反抗:“等一下,你没……”
曲豌豌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一下蹿出几米。
“别等啦,我穿着睡衣呢,可不想被人偷拍到,成为你明天热搜上的绯闻女友!”
热乎乎的煎饼还没来得及咬一口,曲豌豌回头一看,没有拍照的小姑娘,只有煎饼大爷在后面狂追不舍。
不是吧,连煎饼大爷也追星?她真没想到贺绿汀这么火,只听见大爷边跑边喊:“小姑娘,你还没付钱呢!”
贺绿汀再也憋不住了,捧腹大笑,在他过分爽朗的笑声里,曲豌豌突然觉得手中的煎饼不香了。
两人的手还牵着,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曲豌豌红着脸,恼羞成怒,伸手去捂贺绿汀的嘴。
“不许笑!”
手掌心全是汗,贺绿汀双眼如笼着薄雾的湖水,微微弯起,呼吸的气息悉数洒在曲豌豌的手背上,格外地烫手。
要命的是,贺绿汀偏偏还要开口说话,两片薄唇似羽毛般扫过掌心,十指连心,牵着她的心怦怦直跳。
“小曲儿,我去参加比赛,你为什么不开心?”
“要你管!”曲豌豌被说中心事,像奓毛的猫,凶巴巴地抢回煎饼,“不给你了,吃空气去吧!”
4.贺绿汀,我好难受
究竟为什么不开心呢?
曲豌豌也说不明白,以前贺绿汀得了任何一个奖项,她都要大张旗鼓地庆祝一番,因为她知道不管怎么样,他总会在她身边。
可那样的笃定在高三模拟考一次又一次的低分中,被消磨殆尽。
越长大,曲豌豌就越能感受到自己与贺绿汀的差距,有些人就是天资聪颖,有些人勤能补拙都做不到。
知道差距就要努力跟上啊,难道还要自怨自艾,拖人下水吗?
所以,当初填专业时,她选了A大分数要求偏低的播音系,她乐观地想不能读一个专业,读一个大学总行了吧,可惜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那时候,因为私自改专业又落榜的事情,曲豌豌被爸妈狠狠训了一顿,还被罚面壁思过,家里断电断粮,贺绿汀偷偷给她送糖炒栗子。
“你想读播音系,是因为那个男团门面程景悬?”贺绿汀边给曲豌豌剥栗子,边自顾自地说,“听班里的女生说他就是A大播音系毕业的,你喜欢那样的?”
曲豌豌塞了满口的糖炒栗子,一口气没上来,被呛得满脸通红。
贺绿汀连忙给她倒水,眼神暗淡,随即了然地给她解围:“不要紧张,我明白,不会告诉曲叔叔的。”
你明白个大西瓜啊!
曲豌豌扶额,可要怎么解释呢,只能信口胡诌:“贺绿汀,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肤浅?整天脑子里想什么呢,成为程景悬那样闪闪发光的人,是我的梦想!请你不要侮辱我的梦想。”
贺绿汀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可曲豌豌先声夺人,为自己的慌张找拙劣的借口。
“贺绿汀,程景悬离我太遥远了,我好难受,我想睡觉。”
盛夏燥热,屋里静得只听得见一声长过一声的蝉鸣,贺绿汀探身过去,轻声叫她。
“小曲儿?小曲儿?”没听到回应,他只听见无可奈何的嘟囔,“趴着睡抽筋,到床上去睡。”
可曲豌豌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家里断了电,热得她额角直冒热汗。贺绿汀拿了把折扇,一下一下地给她扇风。
少女的长发粘在脖子上,贺绿汀附身帮她用皮筋松松地绾起,发丝落在手背上,有些痒,他的手指蜷了蜷,发着呆,舍不得收回。
“贺绿汀?”
曲豌豌倏然睁眼,又沉沉地闭眼,低声呓语:“你没走啊,真好。”
她的声音小小的,明明像海边的小浪,拂过耳边,却掀起惊涛骇浪。
仿佛是夏季午后的一个梦,迷迷糊糊中,曲豌豌感觉后颈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只听见贺绿汀低沉的声音。
他说:“嗯,我在。”
5.站在贺绿汀面前,势均力敌
课堂上走神的后果就是课后狂补笔记,曲爸爸恨铁不成钢,一狠心,花了大价钱,送曲豌豌上A大名师开的高考冲刺班。
“欸,小曲儿,程景悬带队来学校拍节目外景欸,听说他是这次选团的评委,你看,你看!”
远远看过去,围了一群人,都是节目上的熟面孔,可曲豌豌一眼看到了贺绿汀。
大家都像只开屏的孔雀围着程景悬转,只有贺绿汀躲在树影下,坐着曲豌豌送他的小马扎,安安静静地看书。
曲豌豌猜肯定是贺叔叔前天给他寄回来的那本《江口沉宝》文物图录,因为大剌剌的小猪佩奇书皮,还是曲豌豌给她包上去的。
贺绿汀真够拼的,A大考古专业的老师出了名地变态,他竟然还能挤出时间,跟上节目进度。
曲豌豌撇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当然是学霸、爱豆全都要。她戳了戳脸,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自己的题海战术。
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
“下暴雨了!”有人推开窗,“哎呀,幸好有伞。”
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家,教室里就剩曲豌豌一个人了。她抬头一望,欲哭无泪,瞅瞅空荡荡的窗台:大哥,你拿的是我的伞。
动手小天才曲豌豌只懊恼了一分钟,一拍脑袋,就从桌肚里掏出个塑料袋,直接往头上一套,再从教室储物柜里搜出保洁阿姨的大号垃圾袋,唰唰撕了几个洞,给自己自制了件雨衣,环保又省钱。她刚想抱起书包往外冲,就被人一把拉住。
“贺绿汀?你怎么还在这?”曲豌豌挤眉弄眼,往他身后看,“有眼力呀,是不是怕我淋湿,千里迢迢给我送伞来呀?”
贺绿汀两手一摊,羞赧地挠头:“我也没带,要不……”他指了指曲豌豌这一身自制行头,“你也给我弄一套吧。”
“不太好吧,这样会不会很蠢?”曲豌豌拒绝。
贺绿汀附身捏她的小圆脸:“不会啊,很可爱。”
他说可爱,曲豌豌就信了,兴致勃勃地撕起垃圾袋来,踮着脚往贺绿汀的身上套。外面雷声轰鸣,可眼前的少年微低着头,懒洋洋地靠近,鸦羽似的睫毛垂下,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喉结,倏然一颤,像经风的枝叶赶忙移开眼睛。
“贺绿汀,队员们说去聚餐,你去……”突然有人出现,竟然是程景悬,他似乎被眼前两人的打扮吓到,“你这是演的哪出?准备去捡垃圾啊,学考古的都好这口?”
曲豌豌攥紧衣角,这会想不到追星的事了,只鹌鹑似的,懊恼自己给贺绿汀丢脸了,慌张地伸手,辩解:“不是,我们……”
“不用了,”贺绿汀冷冷地打断,一把拉过曲豌豌,满脸骄傲,“行为艺术,你不懂。”
曲豌豌被贺绿汀护在怀里走出老远,声音闷闷的:“贺绿汀,你完了,竟然怼程景悬。”
“你心疼了?”贺绿汀喉咙发紧,声音隐在雨声里,让人听不真切。
曲豌豌跳起来大喊:“谁有工夫心疼他,我心疼你!”
糟糕,露馅了。
她拼命找补:“竟然错过和程景悬吃饭的机会,他可是程景悬!”
“哦,知道了。”
那声音如雨落汪洋,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6.好啊,我听你的
曲豌豌因为自己的大胆言论,大老远看到贺绿汀,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闻风而逃,一下蹿到王大爷的小超市里。
“曲丫头,你干吗躲着贺家那小子?”
王大爷年轻时也曾叱咤考古圈,如今隐退了,成了只关心茶米油盐的小老头,这会一脸看戏的模样。
“小两口吵架啦?”
“瞎说,谁跟他是小两口!”曲豌豌红着脸争辩。
“不是老头子偏心,你可不能老欺负他。为了你,他可是起早贪黑地在我这学了大半年的唢呐。”
曲豌豌以为自己听错了,贺绿汀不是说现学的?她缠着王大爷,一定让他说个明白。
“你不是考播音系没成功嘛,他说要帮你完成梦想,原话怎么说的来着?”王大爷扒拉着头顶稀疏的白发。
那会贺绿汀从家里拿了老爸珍藏的好酒,非要拜师学艺,王大爷故意捉弄他,让他说个理由。
他坦荡而自然地回答:“我只是想把世间险恶都提前替她尝一尝,挡一挡,任何事情,既然她想要去做,无论结果是好还是坏,我都愿意陪她闯一闯。”
“哎哟,那股子认真劲,老头子的牙都要酸到了。”
所以……贺绿汀放弃敦煌考古队实习的好机会,去参加男团选秀,就是为了她信口胡诌的梦想?
曲豌豌整个人晕乎乎的,脚踩棉花般,一路飘到贺绿汀家门口。她有好多话想问他,可敲了门,又泄了气,刚想逃,门恰好被打开。
“不躲着我了?”
“谁说我躲着你?”曲豌豌破罐子破摔,“我饿了,我要吃糖醋排骨!”
厨房里叮叮当当,贺绿汀穿着小熊维尼的围裙,又是切菜又是煮饭,曲豌豌跷着二郎腿,翻他家的相册,跟自己家的那本内容基本差不多,记录了两人从小到大的成长——只有最新的一张,她没有。
照片里,贺绿汀一个人站在市博物馆门口,老铁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坛的向阳花,开得热闹而喧嚣。可贺绿汀踽踽一人,眼神落寞,像湮没在空中的最后一尾萤火。
相片后面写着亨利·金的一首小诗。
在那等着我,
我定会在虚无缥缈的命运之纱中与汝再见,
倘若我有所迟,请毋多思,我已上路。
曲豌豌鼻头一酸,心里愈发难受,像是有一团泡了水的棉花堵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她终于知道自己有多浑蛋,憋在心底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她一双眼氤氲着水汽,可憐巴巴地喊:“贺绿汀……我……”
“嗯?”
可是她紧接着将相册翻页,同样的背景,只是贺绿汀旁边摆着人形立牌,赫然是同等身高的她,一旁的他笑得格外开心。
这……究竟是什么鬼!
一室旖旎,一扫而尽,画风突变,曲豌豌冲过去:“我要杀了你!”
她本来是想掐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嚣张的气焰,到了他面前熄了火,高举的手松垮垮的,好似无尾熊挂在主人身上,搂着脖子撒娇。
“贺绿汀,别习惯对我好,别总护着我,别为我做任何你讨厌的事情,我……我不会喜欢你的。”
明明是甜腻腻的语气,却说出了最令人心碎的狠话。
贺绿汀僵在原地,只说:“好啊,我听你的。”
7.我不想成为谁的偶像
贺绿汀退团了,微博上一片哀号。
在最后一个镜头里,他闲闲地挥手告别,那个丑小孩头像的微博只发了一个简单的声明。
我不想成为谁的偶像,也不期望有人喜欢,世人万千,我就只希望我心中喜欢的人,恰好也钟情于我。
每天的新鲜事太多,没过多久,网络上已经没人记得谁是贺绿汀。那个站在舞台上吹唢呐的少年好像只是短暂地在曲豌豌的心里存在过。
贺绿汀还是去了敦煌,临行前,曲豌豌请他去博物馆看展。玻璃罩下面存在千年的唐代仕女俑、石雕佛像、青釉褐彩诗词壶……无论看了多少遍,聊到这些文物,他的眼睛总会发着亮亮的光。那种呼之欲出的喜欢,如寒冬的烈火,冒着腾腾的热气,让人忍不住靠近。
曲豌豌难得地安静,她微仰着头,莫名想起那天王大爷没说完的话。
“我这双眼睛瞧过多少文物国宝,凭小贺的资质,将来肯定把他爸比下去。不过,那小子就是一根筋,认定的事情不回头,他爸爸为了他的事愁破了头,要不你劝劝他?”
是啊,曲豌豌的眼光一直很好,他明明可以闪闪发光,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地陪她做那些毫无意义的傻事。
她要做锦上添花的那朵惹人注目的花,拒绝当苦大仇深的绊脚石。
“贺绿汀,”曲豌豌拉他的衣角,“我们补上去年没拍的照片吧。”
博物馆大门前的向阳花早已枯萎,曲豌豌比着剪刀手,笑得腮帮子发酸,帮忙拍照的路人在喊“一、二、三,要拍啦!”
画面定格的瞬间,贺绿汀伸出手臂,将曲豌豌拉近,一个吻轻轻地印在她的额头上,烈日下只余黏湿的空气。
曲豌豌微张着嘴,眼角绯红,呆呆地望向他,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贺绿汀别过脸去,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你欠我的生日礼物。”
从博物馆到机场的那条路,曲豌豌和贺绿汀走过无数次,车窗外闪过他们常去的小吃摊,他载她去上学的马路……
曲豌豌傻傻的,心脏仿佛是一个蹩脚的鼓手,笨拙紧张,打不出一串均匀的节拍,一切都迷迷糊糊,朦胧得像一个梦。
她突然后悔了,想说一句:“贺绿汀,我撒谎了,你别走,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可她好像成了一个胆怯的哑巴,那句话在肠子里绕了几个弯,爬到喉咙,终于她鼓足勇气要一吐而快,却被人捷足先登。
“曲豌豌。”
从小到大,贺绿汀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
那天机场的风很大,一架飞机低空飞过,眼前的少年人突然变得很模糊。耳朵有片刻的耳鸣,可曲豌豌只捕捉到贺绿汀最后的尾音。
“去了敦煌,我就不会回来了。”
8.自己宠坏的,只能受着
孩童时期,大人们总喜欢开玩笑,班上的女同学,你最喜欢谁?
贺绿汀的答案永远都只有一个——小曲儿。
可喜欢是什么呢?
小时候的贺绿汀回答不上来,只是想把所有的压岁钱,换成曲豌豌最爱吃的糖,每天喂她一块,看她弯着眼睛朝他笑。
后来,他明白,喜欢大抵是看她做过所有的蠢事,所有的狼狈不堪,依然愿意陪她疯、陪她闹,也依然觉得她是天下第一小可爱。
可是,那个没良心的说——贺绿汀,我不会喜欢你。
还能怎么样呢?自己宠坏的,只能受着。
几个月后,贺绿汀才在微博上看到曲豌豌热火朝天地晒了A 大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她和程景悬的合影。她剪了利落的短发,很俗气地配文:梦想成真!
敦煌的天空偶尔有孤独的飞鸟掠过,思念的低鸣,在淡云和和疾风中,泛滥成灾。
贺绿汀终究还是没忍住,对着通信录置顶的电话号码,按了拨打键。电话接通之后,他却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隐约听到催促登机的声音,曲豌豌没了等待的耐心。
“喂,贺绿汀?说话!不说话,我挂了,忙着呢。”
“恭喜啊。”贺绿汀干涩的声音被吹散在敦煌粗犷的风里,“梦想成真。”
“我得谢谢你呀,自从你走了之后,我的生活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曲豌豌的话里仿佛泛着滔天的委屈,可下一秒她就撕碎了伪装,“大大提高了我的睡眠质量。”
“不客气。”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曲豌豌被贺绿汀这么无耻的回答气得跳脚。
“贺绿汀,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真不回来了?”
信号断断续续,贺绿汀的回答没能顺利地传输到曲豌豌的耳旁,只听得见令人窒息的沉默。
等信号恢复,贺绿汀只听见曲豌豌气急败坏的咆哮。
“好!贺绿汀,你给我等着!”
之后,电话再也打不通了,贺绿汀急得团团转。电话挂断的瞬间,那一声猫一样的呜咽声,挠得他胸口发疼,他马上订好了回去的机票。
可考古队队长临时给他下达了新的任务,要他负责安顿好新一批的实习生——都是全国各地高校考古专业选出来的尖子生。
贺绿汀一看时间,还来得及,急急忙忙地往外赶。
远远望见门口站了几个学生,其他人都好奇地四处张望,只有一个短发女孩,着一身红裙,无聊地踢着脚边的石子。
贺绿汀心猛地一跳,几步并作一步,走得更快了。
还未走近,那个女孩却转过身,迤逦东去的茫茫沙漠宛如一把弓弦铺在她身后。她迎着风,不管不顾地朝他冲过来。
十八岁的曲豌豌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爬墙女孩,她热火朝天地做过许多追星梦,却只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一个叫作贺绿汀的少年人。
那张红通通的录取通知书上面,写着的是A大历史系考古专业。
她的梦想啊,确实是成为程景悬那样闪闪发光的人,然后站在他面前,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贺绿汀,你不回来,我就来找你。”
少女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带着几分独有的恃宠而骄的任性与一丝不可察觉的轻颤。
“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
在一片起哄声中,贺绿汀温柔地回答:“听你的。”
在漫长的岁月里,她独自霸占贺绿汀所有的好,而她也足夠幸运。
编辑/颜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