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在饭盒里的故事
时间:2020-05-18 03:32:42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刘维嘉
这些日子,老伴儿常去社区老年驿站的老年餐桌打饭,减少了不少我们做中午饭的麻烦。每次去打饭,她都要带着3个饭盒,两个装菜,1个装主食,主食和菜是比较丰盛的,每天都不重样。我们家用的饭盒有玻璃的,也有塑料的。瞅着眼前的饭盒,总会想到曾经陪伴着我们度过难忘岁月的饭盒,还有装在饭盒里的故事。
饭盒的前世今生
说到饭盒,早在古代就有。史料记载:在三国时期,有一种饭盒是青瓷做的,内有方格。与我们现在吃快餐的餐具相似。饭盒最早叫“椟”,人们常习惯称其为“食匣”或“食盒”。食盒约始于魏晋时期,曾经是民间大量使用的盛放食物的用具,专门盛放食物酒菜,方便携带,小的可提着,大的可用扁担挑着。形状有长方形、圆形、六棱形。材质有木、竹、珐琅、漆器的,其中木质的最多,特别是黄花梨、酸枝、紫檀、鸡翅木,这些材质的食盒纹理细密、色泽光润,结实还有韧性,禁得住磕碰,分量比较沉,提着或挑着时不容易晃荡,从而避免了食盒里菜肴的汤汁洒落出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岁月变迁,食盒老早就从人们的生活中隐退,成了影视作品里的道具和古玩市场里珍贵的藏品。
每每看到饭盒,都会想起曾经用它带饭的日子
在岁月的变迁中,食盒已经被十分轻便的饭盒所替代。饭盒主要有军用饭盒、医用饭盒、民用饭盒。在民用饭盒中又分为微波炉饭盒、保温饭盒、折叠饭盒、一次性饭盒。一次性饭盒的类型有纸板型、发泡型、淀粉型、纸浆模塑型、植物纤维型,可降解塑料餐盒、生物全降解餐盒。饭盒的材质有铝、搪瓷、不锈钢、塑料、玻璃等多种。主要形状有长方形、长圆形、圆形、腰子形。当年,我家附近的通县百货商场、南大街和北大街的百货商店,货架子上摆放最多的饭盒是大中小号长方形铝饭盒,成为当时人们居家过日子必不可少的生活器具。如今,样式形态各异的饭盒花样百出,让人眼花缭乱,可让我最难忘的还是20世纪中后期的铝饭盒。
博物馆里陈列的饭盒
童年记忆里的饭盒
在我9岁那年早上,一个在邯郸火车站工作的亲戚送我姥姥和我回北京,姥姥让我叫他舅舅。这位舅舅40来岁,身穿铁路制服,手里拿着一个腰子形铝制饭盒。这种饭盒有个铁质手提把,打开饭盒盖子,里面内嵌式地套着一个小隔层,携带很方便,可称得上是手提便携式饭盒。那时,腰子形饭盒与手提式铁路信号灯,在人们的印象中成为铁路工人形象的“标配”,就像电影《自有后来人》和现代京剧《红灯记》中的主角铁路工人李玉和那样,他用的就是这种铝饭盒,铝饭盒在他的手里成了隐藏地下党密电码的工具。过去,从通县去北京城每天早晚有北京站到燕郊的短途火车,我去北京城的爷爷家或者去北京游玩,喜欢到通县东站(乔庄村北的一个小站)或南站坐火车去,也曾見到铁路工人带着腰子形饭盒或铝饭盒上下班。
记得当年从邯郸到永定门火车站的火车要走12个钟头。中午时分,送午餐的小车飘着香味来了,我姥姥花3毛钱给我买了一份盒饭,打开长方形铝制饭盒盖子,里面有大米饭,米饭上边有香肠、粉条、白菜和少量的猪肉,看到这么香的饭菜,我已经被馋得肚子咕咕叫了,除了过年,平时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我狼吞虎咽地很快就把饭盒里的饭菜一扫而光,还没觉得饱。吃完饭,这才看到姥姥正就着老咸菜吃着高粱面窝窝头。姥姥送我回到通县才住了一年多就回邯郸了。我成年以后不知多少次想起来这件事,内心充满自责和愧疚,那时为什么不和姥姥一起吃盒饭呢?每次想到这个经历,总觉得对不住姥姥。
过去,我家住在回民胡同38号大杂院,那是通县医院家属院。父亲工作的通县医院第二门诊部位于闸桥西北侧,距离我们家不远,出了胡同西口往北拐弯,路过高台阶食品店、万通副食店、南大街理发馆、钟表眼镜店、自行车商店,过了十字路口往西北走不远就到了。我在通县民族小学上学的时候,中午常带着两个铝饭盒和饭票,去二门诊后边的平房给家里打饭。二门诊没有厨房和餐厅,大家吃的饭菜都是县医院食堂的大师傅往这边送。
二门诊的职工吃饭和其他单位一样都凭饭票。二门诊的这些饭票分两种,一种饭票面值有壹两、贰两、叁两、半斤、壹斤的,用于买主食,主食主要有机米饭、窝头、丝糕、馒头、花卷、懒龙、面条、饺子、包子。另一种饭票面值有壹分、贰分、伍分、壹角、贰角、叁角、壹元的,用于买菜。这些饭票要用粮票和现金到二门诊财务室购买,饭票上都盖着通县医院食堂专用椭圆形印章。
二门诊的大夫和职工,除了少数拿碗的,大多数都是用铝饭盒打饭,回到办公室等处用餐,家住附近的就打饭回家吃。每天中午11半点前,一位50多岁的瘦瘦的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骑着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两侧带着两个盛菜的白铁桶,白铁桶都用蓝色棉罩罩着,起着保温的作用。车座子上面是大笸箩,里面有主食,用白色小被子盖着,还有盛着炒菜的几个铝盆。自行车停稳后,他把饭菜搬到楼后面的一个小平房里,然后忙活一阵子,到了吃饭点准时为大家卖饭菜。
这位大师傅不分春夏秋冬,风雨无阻,每天中午都按时给二门诊送饭。有一次,快到中午12点的时候忽然下起了暴雨,二门诊门前的雨水淹过了马路牙子,在雨雾中,这位大师傅骑着自行车进入二门诊,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而他的军用雨衣却牢牢盖在饭菜上,他找来毛巾擦擦脸上和头上的雨水,忙着给大家卖饭菜。大师傅卖完饭,收拾好白铁桶、笸箩、铝盆这些家什,在自行车后座上固定好,左脚蹬在脚蹬子上,右脚用力蹬踏地面,然后右腿熟练跨过自行车大梁,屁股稳稳地坐在车座上,骑着自行车回县医院。尽管已经过去50多年了,可他的身影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每次想起,敬佩之情都会油然而生。
用饭盒带饭的岁月
小的时候,我对上班族带饭并没怎么留意。到了1973年秋,我就读的通县三中安排我们初三(9)班的同学去北京锻压机床厂学工,由英语老师古平兰带领。我也买了铝饭盒,加入了带饭盒上班的队伍。
过去的铝饭盒彰显着年代感
我们班被安排在四车间,我因腿脚有残疾,被分配到四车间“三七”组,这个组主要是加工铝制炮弹夹子。在车间外有个烧煤的小锅炉和蒸饭箱,为车间的师傅们提供开水,也能通过皮管子为蒸饭箱输送蒸汽。蒸饭箱是铁皮做的,有夹层很严实,里边空间很大,能码放数十个饭盒。到了中午吃饭前半个多小时,我们和车间带饭的师傅一起,把饭盒依次码放到蒸饭箱内,烧锅炉的师傅负责开关蒸饭箱的门,再通过皮管子往里边放蒸汽,一般不超过半个小时。到了吃饭时间,我们从蒸饭箱取出各自的饭盒,围坐在一起吃饭。后来,由于在家炒好的菜不易保存容易馊,我就只带那个时代粮店供应的机米,米饭在蒸饭箱蒸熟后,拿着饭盒去厂食堂花个一两毛钱买个菜回车间吃。
1975年春天,我被分配到位于乔庄村南的通县五金厂白铁车间工作,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解除了我的后顾之忧。厂里为解决我上下班路途远行动不便的困难,给我安排了职工宿舍。
我们车间的师傅们大部分都住在县城,他们上班都用饭盒带饭,有的师傅说:“自己带饭比吃食堂省钱。”上班带饭,看着好像很简单,其实有很多说法,比如带什么菜,什么时候炒菜和往饭盒里装菜。主食还好办,就是菜不好办,特别是夏天,饭菜弄不好容易馊。很多师傅都是早上炒菜,装进饭盒带到厂里。存放也是个麻烦事,那时没有冰箱冰柜,只能另想办法。我们车间有好几个自制的大电扇,风力比较大,许多师傅就在电扇前放个凳子,把饭盒放到凳子上,利用电扇的风力给饭盒里的饭菜降温,防止食物变质。饭菜加热对我们来说再方便不过了,车间主要生产白铁桶、白铁壶和油抽子,都离不开锡焊。车间有不少炉子,既能焊活,还能用白铁壶烧开水。为解决热饭问题,征得车间主任同意,师傅们用白铁做了几个蒸锅,里边放上白铁下脚料做的三寸来高的支具和自制的蒸锅箅子,把饭盒码放到蒸锅里给饭菜加热。有的师傅带了干的,喜欢喝点粥,于是就用饭盒熬粥,最多的是用棒子熬粥,放一点碱面,熬出的粥很黏糊,冒着馋人的香味。与我同宿舍的师傅家住通县东南部的永乐店公社,他用饭盒熬棒子粥的时候把熬粥说成馇粥,说他们那里的人都这样讲。每年大秋之后,他都给我带来家里用石磨磨的新棒子。
现在的飯盒早已是千姿百态
在通县五金厂上班那些年,中午下班后,车间的师傅有聚在一块儿吃饭的习惯。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几个新进厂的学徒工,也学着师傅的样子聚在一块儿吃饭。还有带着饭盒去厂食堂打饭,打饭回来也在车间找块地方吃饭。女工们吃完饭就织毛活、用线拐子搓麻绳、纳鞋底,缝缝补补,一家人的穿戴在她们的辛劳中得以满足。大家聚在一块儿经常天南海北、家长里短地聊天,谁家孩子学习好考上大学,谁家孩子参军了,谁家孩子搞上对象了……就像大杂院的老邻居边吃饭边拉家常。
香喷喷的菜汤拌饭
过去那些年,无论用饭盒打饭,还是用饭盒做饭,我都喜欢吃菜汤拌饭。
老年餐桌食谱
我在通县五金厂工作期间,要经过3年学徒期,然后转为一级工、二级工。学徒工第一年工资是16块钱,二级工是37块多钱。每月15号发工资后,我都把工资分为三份,一份买饭票,一份交家里,最后一份存入车间的互助会。打小儿受我姥姥的影响,我平时不乱花钱,能节省就节省,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
厂食堂和大礼堂之间的墙上有个卖饭的窗口,窗口的小门平时都关着,到了吃饭时间才打开。厂里不管是穿大褂(泛指从事管理工作的人)的,还是在车间干活的,除了带饭的,都拿着饭盒在食堂排队打饭吃。
食堂卖的菜荤素都有,也很便宜。一个菜的标准是一铁勺,就是大师傅炒菜用的炒勺。食堂有鸡蛋炒西红柿这道菜的时候,人们看到的是大铝盆装满了鸡蛋炒西红柿,上边浮着一层诱人的黄色鸡蛋,吃饭的谁不想多来点鸡蛋。人们常说:“甭管你的饭盒有多大,大师傅勺子有准。”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们到食堂窗口打饭时,卖饭的大师傅用炒勺往菜盆里一舀,手一抖,盛到饭盒里的菜马上少了一些,鸡蛋炒西红柿也基本就剩西红柿了。由于饭盒里的饭多菜少不够吃,为了吃出菜味,我就先白嘴吃米饭,米饭吃去一大半了,再把菜和米饭搅和到一起吃,都吃完了再往饭盒里倒上开水,简单的“高汤”就做成了,常享受“原汤化原食”的滋味。以后去食堂打饭如果行的话,我就让大师傅尽量给多盛点菜汤,菜汤拌饭在当年可算是一种独特的舌尖上的享受。
过去,我们到了十来岁就会做饭了。我在通县五金厂工作那些年,开始一直吃食堂,后来就自己做饭,除了炒菜锅、蒸锅,饼铛用黑铁车间的黑铁水桶底做,菜刀用机加工车间废弃的锋钢锯条打磨,做的主食主要有米饭、面条、窝头、烙饼、花卷、馒头、馅饼、饺子。做菜也很方便,我每次回家时,从新华大街的副食品一店(老百姓习惯简称为大红门),买几毛钱的猪肉和时令蔬菜带回厂里,猪肉不好保存,我就切成肉片炒熟了放上盐,夏天也能保存一周,随吃随用,主要是借肉味。记得有一次,我蒸了满满的一饭盒米饭,从厂里的树林采了一些蘑菇,用少量肉片炒了一锅柿子椒、青辣椒和蘑菇,把米饭倒进钢种盆,再拌上这些菜,足有一大盆饭菜,那次可是解了馋了,每次想起来,仍然意犹未尽。如今,我已经进入花甲之年,行动又不太方便,小区又有老年餐桌,可我仍然喜欢做饭,爱吃菜汤拌饭,自己做的饭菜有滋有味儿。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这些铝饭盒目睹了老百姓饮食的变化,见证了人们生活水平日益提升的过程,承载着人们生活的酸甜苦辣,岁月的喜怒哀乐,还有我们难以割舍的情怀。
(编辑·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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