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寿还没有人能在创作上说服我们
时间:2021-01-28 04:01:2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梁辰
家附近的一处过街天桥是姐妹仨每天都路过的地方,她们会在这里驻足,看人来车往,有时也会录制环境音放到音乐里
舞台上,白衣白发的孪生三姐妹,一个闭眼唱歌、一个专注抚琴、一个低头打鼓,三个人都紧张得不敢抬头看台下的观众。
这是2019年8月《摩登天空9》合辑的首发式现场,福禄寿乐队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唱了原创作品《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老板沈黎晖就在台下,他感觉这支乐队的气场不够,缺乏live house演出的张力。
一年后的夏天,姐妹仨留回了黑发,她们在“乐队的夏天2”(以下简称“乐夏2”)的舞台上以一首怀念外婆的歌《玉珍》唱哭了很多人。乐迷形容它“直击灵魂最柔软的地方,让人毫无抵抗力”。
“开窍了,”沈黎晖这样评价这支年轻乐队的现场表现。
Do、Re、Mi
三姐妹豆豆(主唱/键盘)、捏捏(竖琴/吉他)和咪咪(电子/打击乐)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她们的名字分别代表了“Do、Re、Mi”三个音符,那是儿时外公呼唤她们练钢琴时的暗号。
姐妹仨从小生长在北京一个文艺气息浓郁的家庭——外婆喜欢戏曲,外公爱写诗,总会在外孙女们的照片背面搭配一首自己创作的诗歌。爸爸妈妈也都热爱文艺,希望三个女儿将来以一个艺术的心态去面对成年后可能的庸常生活。
舞台下,三位将满29岁的姑娘身形瘦弱,讲话轻柔,必须凑近了才能听清。这跟她们作品的“宏大”形成鲜明对比,联合制作人兼混音师谢又耘认为福禄寿是典型的“歌比人大”——“看起来是三个女孩,但歌曲传达的意境和力量却很惊人。”
沈黎晖跟姐妹仨面对面交流的时候,能感到她们“都挺收着的”,简单说来就是“不会说话”,但聊到音乐的时候又可以滔滔不绝。“这样的artist你就听她们的音乐就好了,用音乐去了解她们,而不是通过说话。”
沈黎晖在1997年创办的“摩登天空”发展至今,囊括了国内众多顶尖乐队和独立音乐人,并形成了一个相对完善的演出系统。
自从6月份开始录制“乐夏2”以来,福禄寿的日程被采访、拍照、排练、彩排和录制填满。她们穿着名牌服饰、化着精致妆容出现在镜头前,心里却觉得这些跟自己无关。如果可以选择,她们更愿意穿上自己的白T恤和牛仔裤在老旧的居民楼前拍一组黑白照片。
姐妹仨平时是深宅,生活轨迹就是家和录音棚两点一线,也不爱逛街,衣柜里最多的单品就是T恤,相当一部分是经纪人在网上为她们挑选的。
三个人仍然保持着夜里录歌、凌晨睡觉的习惯,之前可以一觉睡到下午,但现在白天不时有采访和拍照的邀约,睡眠时间被大大压缩。主唱豆豆史无前例地失眠了,“可能跟心理压力有关。”
一天唯一的正餐在傍晚时分,原本是妈妈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录音棚,但由于现在日程不固定,这顿正餐已被外卖取代。
日程越来越满,三姐妹还没有“红了”的感觉,对物质也没有迫切的欲望,只想着等稍微有点钱要升级一下设备。
争议
参加“乐夏2”以来,围绕福禄寿曲风的争议不断。无论是改编的《少年》还是与李云迪一同演绎实验电子风的《没咯》。欣赏的人说它是一种颠覆,另一些则认为她们编曲过于繁复,有炫技之嫌。
编曲太满的问题,福禄寿早就意识到了。每次混音师和做母带的老师点开她们的文件时“头都大了”,豆豆说,“这可能跟我们学作曲时的管弦乐思维有关——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整支曲子不是靠一样乐器,而是靠一个主题来撑,但这也是我们喜欢的一种风格。”
从6月份开始录制“乐夏”以来,福禄寿的日程被采访、拍照、排练、彩排和录制填满
录音棚的书架上,摆放着她们常会翻看的《克苏鲁神话》、《北欧故事集》、《环形物语》等书籍。三个人都对神话、宇宙、生死這类神秘议题感兴趣
姐妹仨换上鞋子准备拍摄
录了几期现场,她们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为什么人家一个非常简洁的旋律,可以做出那么完整的作品,让人听着很舒服。“一首好的作品要先有一个骨架撑住,才会有统一的美感,我们的音乐目前只做到了复杂,但还没有形成那种统一的美感,这是今后要探索的方向,”姐妹仨开始思考能不能在音乐中减东西。但面对创作理念的非议,她们态度坚定,“至今还没有人能真正说服我们的创作,我们的创作理念是不会改变的,技术上则会一直往前走。”
大学时期,姐妹仨曾以本名“冰雪飞”组团,参加了央视星光大道等几档选秀节目。那时三人的造型、唱腔和台风都是清纯甜美的偶像风格,跟现在的福禄寿大相径庭,由此有人推测——现在的福禄寿是商业包装的结果,甚至质疑她们在“乐夏”舞台上羞涩寡言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
“他们正好搞反了,实际上之前的‘冰雪飞才是训练出来的。那会儿有老师指导我们怎么唱,导演教我们接受采访时怎么说,而且那时唱的都是别人的歌,我们就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在台上表演,”捏捏说当时三个人心里都是非常抵触的。
咪咪和混音师谢又耘在录音棚。福禄寿音乐的制作周期比较长,通常一首歌需要两三周甚至超过一个月,有时因为调整一两个音色要耗费一个晚上
豆豆和咪咪在录音棚。三个人仍保持着夜里录歌的习惯,常常在录音棚一待就是一宿
在新一轮的演出中增加了电子鼓的部分,姐妹仨向痛仰乐队的鼓手大伟取经
据她们回忆,“冰雪飞”总共上过四次电视选秀节目,都是学校老师或朋友推荐的。姐妹仨都不喜欢“冰雪飞”那段历史,因为无论在音乐上还是人格上都迷失自我,后来她们决定完全放弃这些东西,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才有了现在的福禄寿。
她们认为只有那种大到词、曲、唱,小到上台前接效果器、站位都由自己来决定的演出才称得上是作为一支乐队的演出。这样算来,福禄寿演出了不到20场。因此,在“乐夏2”的舞台上,她们是不自信的,“除了演出经验少,其实我们的性格就是这样,一旦不在音乐里,整个人就处于一种社交恐惧的状态。”
音乐可以打破这种恐惧。有一次排队上厕所,白皮书乐队的鼓手虫子对排在前面的捏捏说,“我昨天把你们所有歌都听了一遍,觉得特别好”。在比赛中,白皮书唱了一首舒缓又带点伤感的歌《清河》,分数不太理想,但那是福禄寿参加节目以来最喜欢的一首作品。主唱刘家辉讲述创作的过程——每天骑着自行车路过一条河,清晨和傍晚看到河面上的波光粼粼一直罩过来,一下子就特别有感触。姐妹仨平时也关注这些风景,“就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
我想用这首歌把你留住
福禄寿的第一首原创作品《我用什么把你留住》(以下简称《留住》)发表于2018年9月,当时三个人已经大学毕业三年,处于各奔东西的状态——豆豆在音乐学校教乐理课;捏捏研究生毕业后考入交响乐团,频繁出差;咪咪加入了音乐剧制作团队,参与编曲和配乐工作。
离开学校的日子,她们有了大段的时间去听、去看、去研究一些之前接触不到的东西:她们猛听电影配乐和电子乐,汉斯·季默、坂本龙一和DJ大菠萝(Don Diablo)的作品,也听以北欧小众乐队为代表的独立流行音乐,这些跟她们之前接触的学院派那种“过于理性”的音乐非常不同。
同时,她们看以导演今敏和宫崎骏为代表的日本动画作品,被其中描绘的轮回、时空穿越这样的奇幻概念吸引,也震惊于它们展现的残酷现实和人性。“我们本着看动画片的心态去看,结果被吓到了,但也吸收了那种灰色调子,慢慢变成我们创作的基底。”
分开的时间越长,三个人越不快乐,总想往一起凑,但常常因为各自的工作,好几个星期都见不着面。这种难受渐渐发展为心理上的压抑和苦闷,“然后就想写东西了”。
《留住》从第一个音符到制作完成用了六个月,当时三个人把能凑在一起的时间都花在这首歌上。写词的时候正是北京春暖花开的季节,姐妹仨把对生活的迷惑和思索寄托在伤春的歌词里:想不想看花海盛开,想不想看燕子归来,如果都回不来,那么我该为了谁而存在?
她们在家里排练,租用别人的录音棚,通过老师的关系“蹭”弦乐团的演奏,制作完成后第一次用“福禄寿”的名字在音乐平台上发表。歌曲简介写道:请不要在绝望边缘走得太远,我想用这首歌把你留住。
三个人本没有对这首阴暗消极的歌抱有期待,但发布后却发现评论数在慢慢增加,至今已超过21000条,其中不乏诉说心声的长篇留言。她们的同学和朋友们听后,都感觉很神奇,“总想一直反复听”。
沈黎晖第一次听福禄寿的歌就是《留住》,他记得刚开始听的时候,感觉挺一般的,有点像流行樂。后来却总想时不时听一耳朵,越听越能感受到和声和音乐的细腻,特别是歌词背后那种具有东方色彩的美感。
当时《摩登天空9》合辑已经基本完成选歌,沈黎晖决定把《留住》加进去,在这个海量音乐的时代向大众推荐福禄寿。
捏捏一边弹奏吉他一边跟豆豆交流
拍摄间隙,姐妹仨在影棚逗猫
家是最惬意的地方,三只猫的陪伴给忙碌的三姐妹带来安慰
在各自的工作之余能凑在一起专注做音乐,姐妹仨感到满足和快乐。从内心的追求上来讲,她们找到了自己真实想表达的东西——悦耳的旋律和朴实的情感,写自己想说的话。
第三首原创歌曲《马》发布后,摩登天空旗下的北河三音乐联系上她们,福禄寿由此走上了职业音乐人的道路。
在发布《留住》一年之后,姐妹仨终于在音乐的道路上坚定了自己的追求,也对曾经疑惑于心的终极问题有了答案,于是有了《留住》remix版:你一定要看到花开,你一定等燕子归来,想着它们都会回来,你誓死为了这些而存在。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这段歌词,眼圈都红了。
第一个台阶
“乐夏2”为福禄寿赢得了关注,同时也带来非议。沈黎晖认为综艺的流量就是瞬间流量,最多三个月,之后就打回原形。“对音乐人来说,核心还是你的作品,最本分的事是出专辑、开演唱会、做巡演,他的商业价值主要通过作品价值以及演出变现的售票能力、票价、场次以及体量来决定,所以音乐人毫无疑问要回归到‘音乐这个正途和正轨上来。”
成立两年发布8支单曲,福禄寿第一张专辑的制作已进入尾声。在沈黎晖看来,她们的第一个台阶已经足够幸运——经历了《摩登天空9》合辑的选择,经历了很多大型音乐节的现场演出,经历了“乐夏2”,第一张专辑其实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的台阶。
“乐夏2”的比赛中,电音风格的《没咯》得分不高,却展现了福禄寿想要的音乐多样性。三个年轻人思考过做音乐的目标——并非实现统一的音乐风格,而是呈现出一个完整的世界观。“我们的歌体现了我们想创造的世界,现在可能只有一朵云,但它慢慢会饱满起来,天空和建筑,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