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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皓近作

    时间:2020-09-30 03:53:2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李皓

    雨中游小娄巷

    我几乎逢到了那个

    丁香一样的姑娘

    一群诗人的大呼小叫

    油纸伞刻意回避了邂逅

    我轻易地就走进了年少时

    渴望已久的雨巷

    相见恨晚的江南

    雨一直不停

    我听不懂的评弹

    顺着如唇的飞檐滑落下来

    我的孤独升上来了

    黑白分明

    对于水一样柔软的江南

    坚硬的我,始终是无知的

    佚园的假山

    假山再假,它也是山

    何况它还有一个卧虎的形状呢

    一只纸老虎卧上千年

    它就可以,向一池秋水提问

    雨水在芭蕉上敲鼓

    四大家族在一滴露珠上,苏醒

    那些散佚的风骨

    编织了一些看不见的蔷薇

    我们是一群照猫画虎的人

    把倒影看成了人间

    谈家宗祠

    九月就是一条光滑的石板路

    轻易地通向一截乌黑的门楣

    一个显赫的家族

    开始找到作答的钥匙

    我庆幸一位谈姓战友

    在他的祖籍与我遥遥对望

    嗯兄弟,好久不见

    我们坐下来谈一谈吧

    当石头浮出水面,我们相谈正欢

    大运河运来做旧的谜底

    去了一趟偏岭

    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人

    偏安于这娴静的一隅

    失败者和智者早已离开了王屋二山

    只是某些固执己见的亲戚

    他们悉心照料的一棵花椒树

    成为故乡并不醒目的地标

    一棵落花的树,一条接近干涸的山溪

    都可以为一道道山岭纠偏

    但绒山羊黑黢黢的身影

    到底会出现在哪一条山路上

    牧羊人神秘的笑容

    显得他们和我们心无芥蒂

    首先应该与那种叫作镁的矿产

    达成和解,一辆接着一辆的加长货车

    一次次把坚硬的乡愁打成齑粉

    而那些绿色的白色的石头

    则让故乡越来越通透

    偏与正,近与远,都是玉的质地

    那些温润的人,一直还在陋室里写诗

    至于那些疯狂的石头

    自始至终都与他们毫无干系

    而我们总是为着与一块块玉石邂逅

    只不过源于顺道去了一趟偏岭

    我们的来意才不至于那么昭然若揭

    登望儿山

    我一直希望逢到那个饱经风霜的老母亲

    走到近前一看,竟然是一座

    雷打不动的塔

    像极了妈妈

    从不曾散乱过的发髻

    我攀援而上的時候

    总感觉是儿时,趴在妈妈的后背

    那柔软的肩膀,比大海还要宽阔

    即使大海一次次向身后退去

    老母亲还是站在原地,从未打算离开

    面前的桑田、庄稼、河流、湖泊、人家

    都不能使老母亲的眼泪流干

    那些年我从军远方的日子,常常

    乘着绿皮火车,慢悠悠地从你的身边经过

    我望向你的时候,你也望向我

    好吧,我就是你的儿子

    在母亲节的前一天,来到你的脚下

    我要亲吻你脚下的每一寸泥土

    祈愿那个昏迷在病床上的母亲早早醒来

    车到山前,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山下的青杏在小路旁长势喜人

    山上的石头却在渐渐老去

    思儿心切的老母亲从没有放弃呼唤和眺望

    而我倔强的妈妈对我的思念

    从不肯说出口,简直惜字如金

    春日访友

    吹面不寒的未必是风

    而是我们年少时身上的气息

    那每个人身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这么多年,就没有变过

    这真是一件奇妙无比的事情

    你躲在出站口的角落里

    我没用第二眼,就轻易找到了你

    就像认出复州河边的一株杨柳

    你说这是要给我一个惊喜

    其实一切都还是来路不明的路数

    就连从不曾相忘的一两片新叶

    也瞬间变成识途的老马

    醉就醉吧,失态就失态

    胡言乱语本身就是我们

    一代人不可磨灭的休止符

    年轮一般,从酒杯的中央开始漫漶

    还是跟随着车轮告别吧

    有记忆的夜晚是有原罪的

    开不败的花朵最难揣度

    纵使我口若悬河,难再见江湖

    看老墨山人画汗血宝马

    起初是他自己的血

    把一片空白洇红

    没有一匹马的草原

    只是一张宣纸

    继而是我,一个看客的血

    热血,血脉贲张

    一匹马,又一匹马

    被他从墨汁和颜料里,牵出来

    当然也有黑马,还有白马

    它们肩并肩,从纸上跳了起来

    我是滥竽充数的那一匹

    不会像它们一样,打着响鼻

    老墨山人不时地吹着

    浪里浪气的口哨

    他是在呼唤它们,或者与之对话

    他很消瘦,是一匹瘦马

    但他是有力量的

    他让一屋子人开始流鼻血

    西风烈

    马的红唇上燃起火焰

    肝肠寸断,老墨山人的眼神

    空洞而辽远,放射出矫健的蓝光

    与西下的夕阳形成巨大的反差

    杀死世俗,杀死人心

    我已经无法停下来

    马和马夹杂着我,把我带进草原

    带进一个个血色黄昏

    沉重的肉身,一点点被拧成了汗水

    我独爱五常的黄昏

    我独爱五常的黄昏,夕阳

    让金黄的稻穗更像金子,或者说

    在金子上,又铆上了一层金子

    晚霞更不用说了,枣红色的

    镶着金边。像奔腾在草原上的汗血宝马

    踏花归来,蹄子上粘着稻花香

    更确切地说,那叫稻子的芒

    一根根金色的针,扎得我们满脸彤红

    像喝醉了酒,一碗碗大米酿制的酒

    鸭子的身上也镶了金边,那金黄的绒毛

    浮在拉林河的绿水里,天空留下秋风的划痕

    而在稻浪的掩护下,鸭子是一粒米的护卫

    唯有一粒五常大米,会自带光芒

    仁义礼智信,用道德水准武装的粮食

    颗粒饱满,不偷懒,不用秕谷瞒天过海

    这时候可以选择一片稻田,在田埂上走

    或者选择那个叫乔府大院的场院

    看远山如黛,晚霞宛若欢快的脱粒机

    汗水的盐,心血的结晶,沉甸甸的稻穗

    它们铺向天空的时候,历母山寺佛光普照

    谦和,慈悲,欢喜。为一粒米折腰

    (以上选自《诗歌月刊》2020 年2 期)

    看见田垄

    劳动节回乡

    看见田垄

    我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舒展开来

    一根根肋条

    开始与土地融为一体

    记不得多久没有参加劳动了

    赘肉荒草一样覆盖了田垄

    在城里,我几乎

    忘记游手好闲是个贬义词

    把肋条一根根剔出来吧

    让田野健硕起来

    让每一根骨骼都发芽

    而种子,是骨髓的一部分

    (选自《诗刊》2020 年3 期下半月刊)

    己亥冬至十四行

    送瘟神一样,送走

    世界上最后一个夜晚

    这个夜晚太长了,长得连黎明

    都沾染了雾霾的脂粉气

    父亲在电话里说,他正要给我

    置办些乡下的猪肉和粉条子

    我忽然想起那些饥馑的年月

    凍疮在我心坎留下难以愈合的疤痕

    这让我对冗长的冬日充满警惕

    一杯浊酒让血管更加脆弱

    深藏的冰与雪还会卷土重来

    藏拙,有时比放弃前程来得讨巧

    而我终又回到了男儿身

    我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春风

    三月三游闻香谷

    用一杯老白茶相约

    一定不会逊于那一年的兰亭

    那个写下“对琴待月”的人

    不是羲之

    墨香里荡漾着曲水的酒香

    花香则被春天紧紧地

    攥在拳头里

    像攥着谁,一次红杏出墙的把柄

    在三月,那些藏着幽兰的深谷

    总是让人趋之若鹜

    叩开那些虚掩着的门扉

    每一颗鲜活的心都是含泪的花蕊

    比古琴绷得还紧的

    是轻轻滑过湖面的垂柳,屋檐的风

    它们撩起大黑山韵致的衣袂

    没有谁的腰肢,比鸟鸣更加柔软

    有时候,误入更有一种况味

    那些先于我们而来的人

    我赠你以芍药。而我

    更愿意与一枚朴素的杏花互定终身

    闻香即是闻道,胜日寻芳

    那些心无芥蒂的人

    无意中闯进的必定是芝兰之室

    尘垢在谈笑间被春水荡涤

    一片深谷容得下万千花事

    可以喧哗,高谈阔论

    可以罚酒三杯,与春风共舞

    可以求雨,在天地间竖起透明的杯盏

    说着说着,我们就醉了

    我俨然就是三千年前的采诗官

    手摇着叮当作响的木铎

    双眼迷离,踟蹰在闻香谷的阡陌里

    去姥姥家奔丧

    一路上

    我只听到风声如锯

    一会儿锯掉了我的童年

    一会儿锯掉了姥姥家门前的大戏

    而从我老家到姥姥家的那段山路

    也被锯得七零八落

    横一条,竖一条

    一路上

    我只看到正月里的田野

    每一处堆放在一起的玉米秸秆

    都像一盔新坟

    残留在田垄里的积雪

    这些拉拉扯扯的锯末子

    像亲情的细枝末节,更像一抔抔骨灰

    (以上选自《星星》诗刊2020 年4 期上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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