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角膜，妈妈的注视依然温暖人间】 角膜水肿会留下角膜斑翳?

　　 　　她是幼教园地的园丁，有一根可以让所有蓓蕾盛开的“绿拇指” 　　她是丈夫的蝴蝶爱侣，在青山一角翩翩飞翔 　　她是两个陌生女孩的光明使者 　　
　　你知道失去光明的滋味吗
　　
　　2005年3月10日晚9点47分，河北平安医院血液病区抢救室，那双曾经无数遍爱恋地望着我的眼睛永远闭上了。
　　亲爱的妈妈，您生前想不到，我们所有的家人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陌生人，来向您的遗体告别。您以为捐献眼角膜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当一个人不需要它的时候，把它送给更需要的人，总比在火葬场化成一把灰更有意义。
　　妈妈，后来我们才得知，您是省会首例也是邢台这座百年眼科医院的首例眼角膜捐献者。唱歌跳舞弹钢琴，妈妈都喜欢做得完美，做事总是爱争第一，想来这个眼角膜捐献获得的最后一个第一，如妈妈泉下有知，也会令您高兴。我知道妈妈高兴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有时候还会载歌载舞。现在，您静静地躺在那里，省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平安医院和邢台眼科医院的医护人员还有省会媒体记者，为您举行了一个简单庄重的遗体告别仪式。大家满怀敬意向您的遗体默哀鞠躬。花篮的挽联上写着：“光明留给他人，爱心播洒人间。”
　　妈妈，我好像听见您那熟悉亲切的歌声，正在您的身体周围飘起来，回荡在空中各个角落，不绝如缕。后来爸爸说，他也听到了，这确实是妈妈的歌声。
　　医生马上要摘取您的眼角膜了，我和爸爸上前，最后一次向您告别，告别您温柔的眼睛。捐献眼角膜，不是妈妈发现自己身患绝症时才有的想法，也不是您生命到最后一刻突然想起。这样的念头，早在5年前您就有了。不过在您得知自己患上绝症以后，这种念头就更强烈了。
　　那天我们一家3口边吃晚饭边看电视，一则盲童学校的新闻引起了您的注意。您一辈子是教孩子的，特别爱孩子，和孩子有关的一切，都让您念念不忘。电视上那些一闪而过的孩子，叫您停箸不食。您闭上眼，说：”让我来试试看不见东西是什么样子。”您伸出双手向前摸索着寻找爸爸的手。我觉得可笑：”妈妈，您没事儿装什么盲人，您小心点，可别打翻了盘子碗吆。”坚持了两三分钟，你睁开眼呼出一口气，对我和爸爸说：”太难受了，真憋得慌。真想像不到那些可怜的孩子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是什么滋味。”我善良的妈妈，觉得那些后天失明的孩子尤其不幸，因为他们曾经亲眼见过阳光多美好，鲜花多么美……
　　
　　我们家书架上有一本妈妈您买的书，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那时妈妈就决定“要是我将来生病死了，一定把眼角膜捐献出来”假如眼角膜移植成功，那就不是区区3天的光明，而是一生的光明。”
　　我们以为您是在开玩笑。我的妈妈是那么年轻，走在一起人家不说我们是母子，老是说我们是姐弟俩，怎么就会死呢？我，虽然大学毕业有了自己的美术工作室，作为一个人算是自立了，但一个人无论长到多大，也离不开妈妈的怀抱啊。
　　
　　每个人都可以照亮别人
　　
　　想不到妈妈的一句话竟成谶语。2004年1月，检查出您有白血病，一开始我们都瞒着您，可是妈妈那么冰雪聪明的人，怎能瞒得住？我们平时常邀集朋友搞小型家庭音乐会，爸爸拉小提琴，我弹吉他，要是一个音不准，您都会马上指出来。爸爸心里的暗痛，还有我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心细的妈妈怎会不立刻觉察？
　　但您若无其事，佯装不知。到最后，竟然是您怕我们知道您已经知道。我们彼此就这样互相“欺骗”。那一段强颜欢笑的日子，真的无法形容。
　　住院后您又多次提起眼角膜的事儿，我和爸爸总是打断您不让您说，其实爸爸是不愿承认残酷的现实。您的病叫爸爸几乎要崩溃了，那时有十分的机会他就会抱着一百分一万分的希望，我也多次恳求您不要胡思乱想，配合治疗。您只是笑一笑，您心里很明白那结局。您安慰我们，答应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但坚持要问清楚捐献眼角膜是怎么个程序，“就是咨询一下。”妈妈啊，您是担心万一到时候自己的身体做不了主，我们不忍心帮您完成多年前的心愿。那将是您终身的遗憾。
　　爸爸只好找来平安医院的副院长。副院长也说您的病没什么大碍，要您不要多想。但明白告诉您捐献眼角膜的手续很简单，只要打一个电话给省红十字会就行。
　　副院长故作轻松开玩笑：“曹老师啊，是不是不相信我们医院的技术？”您也笑了：“相信，坚决相信，我觉得我已经快好了。”为了表明您的信心，您强打精神给在场的医护人员唱了一首您最喜欢的老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想哭，但我感觉到眼睛里面像有两粒小石头子儿，硌得我火辣辣的生痛，也许男人的眼泪只能在心里流吧。我和爸爸一天到晚守在您身边，找不到一个可以落泪的地方。
　　问明白了那件事儿，您一颗心终于放下。一个月后，病情出现好转。出院回到家中，来探望您的人都说我的妈妈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后来我慢慢回想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儿：妈妈白天在幼儿园工作，晚上出去教舞蹈课。一身兼二职，家里离上班的地方又远，每天从早6点起身到晚上10点回家，往往到夜间十一二点才能休息，第二天一早还要周而复始地转。一天工作10几个钟头。爸爸说这就是人到中年啊，家庭工作事业梦想，责任和义务，让您像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停不下来。多年严重透支的身体，病后突然被各种营养品保健品“恶补”，出现短暂的回光返照。
　　自5月13号在家的两个月，是您人生中最放松快乐的日子。您不用再外出操劳，第一次放长假。每天的事儿就是弹弹琴唱唱歌，而爸爸请了假，我放弃了考研，我们朝朝暮暮厮守在一起，可心里非常明白这样的时日不多了。
　　8月12号您病情突然恶化，去医院检查，一上病床就再没下来。
　　病房里可以看电视，您总是调到健康节目，不是关注自己的健康，而是关注自己身后怎样能最后一次帮助他人。您知道血液病患者到最后，造血功能丧失，会导致全身器官坏死，除了眼睛，那将是您剩下的惟一一个健康完好的器官。
　　我知道妈妈爱看的节目的几个关键词：孩子，失明，眼角膜移植。唉，可惜这样的宣传节目很少。聊天中，妈妈总是有意将话题拉到这上面来。为了哄您高兴，我将网上查阅出的有关信息一一告诉你。
　　妈妈，有几个数据深深打动了您。
　　
　　一是全国有200多万的人在等待眼角膜移植。河北就有10万以上。其中有一个病人等待眼角膜移植已经等了15年。而在邢台这所有百年历史的眼科医院只有50多个报名登记自愿捐献眼角膜的志愿者。
　　等待的何其多！希望又何其少！漫漫黑暗何其长！15年，不亚于一个无期徒刑！
　　是人们缺乏爱心吗？不是。您给我和爸爸冷静分析其中原因：一是宣传不够，二是老的传统观念中人们总觉得人死要留个全尸。为了安慰我们，坚定我们的信心，您嘲笑这种传统陋习：死了一把灰，烟消云散，留个全尸又有何用？自己不能再用的眼角膜移植给别人，才是无用之用啊。
　　最后几天妈妈还笑着对我们说：“将来见了那个复明的小孩，就是见到我了。”
　　捐献给一个小孩，而且术后效果好，是妈妈您惟一的要求。因为孩子的生命刚刚开始。听说有位母亲找到眼科医院的大夫，强烈要求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给视力正在消失的儿子。但是有哪一条法律允许哪一个医生有权利，从一个健康人身上活活摘去眼角膜？！
　　虽然这事儿没有结果，但由此可以理解，做父母的为了自己儿女的幸福真可以赴汤蹈火，连命都搭上去。妈妈，您每次听了类似这样的事情都很长时间默默无言。您恨不得有很多双眼睛吧，那样就可以救很多人了。
　　央视的春节晚会，我们全家是在病房看的，其中的一个舞蹈《千手观音》，您看过后，又默默流了泪。观音菩萨大慈大悲，化身千万，妈妈您也希望自己是其中一个化身。
　　
　　最后一吻，长眠是为了醒来
　　
　　2005年3月1号，您的病情急剧恶化。那双舞姿轻盈的双腿再也不能动弹，那双钢琴上弹过无数美妙曲子的修长的手，苍白没有血色，软绵绵地垂下，我把您的手握在手中，放在我的脸上，我想再一次感受妈妈的抚爱，却感觉到您的手指连按响一个琴键的力量也没有了。您说半道上把爸爸抛下，说您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我和姥姥，对不起大家。但爸爸说：是我对不起你的妈妈，没有保护好她。
　　3月6号，您从昏迷中最后一次醒来，全身已经出现白血病患者最明显的症状：四肢和腋下全是红色斑点，从嘴巴里吸管吸出的痰已经变成了鲜红的血。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动，看看眼前，想说话的样子，可哪里能说得出来？爸爸赶紧上前：“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我都懂！”但是我发现您眼睛里还是显出了焦急，我只好凑近您的耳边，忍住哽咽大声说：“已经联系好了省红十字会，妈妈您放心，到时候不会耽误事儿的！”妈妈，您的眼睛流露出盈盈笑意，勉强挤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我听到是一个“谢”字。然后便昏了过去，从此再也没醒。
　　这个“谢”字，是您留给我们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妈妈啊，弥留时刻您想要感谢谁？您被病魔折磨得多么痛苦，对生活的态度却还是那么感恩！
　　3月8号国际妇女节这天，我一遍一遍叫您，你除了眼皮微动，再也没反应。您在昏迷中度过了最后一个节日。这天下午6点，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和邢台眼科医院的医生赶到，对我们宣读了无偿捐献眼角膜原则，爸爸含着热泪代替您郑重地签了字。
　　养育我24年的妈妈，我为您感到自豪，您用自己的一生，验证了母性的光辉，爱的力量。
　　9点47分，您刚刚停止呼吸。姥姥颤颤巍巍地来了，有年纪的人哪里禁得住悲伤？借口说是无菌病房怕感染，已经有10几天我们不让她来看您。现在怎能不让姥姥见您最后一面？您是姥姥最小的女儿，您的死就像摘走了她的心！
　　但我们告诉姥姥您刚刚睡着，姥姥说：“可我就想和她说一句话。”我说：“妈妈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睡了，好不容易睡着，就不要叫醒她了吧，叫她好好睡吧。”姥姥就这样被骗回家，妈妈，我却知道您是永远睡了。
　　现在最后一次我俯身亲您，亲您的眼睛，多想让您再睁眼看一看我，多想回到快乐的童年时光！妈妈，您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很快将在另两个人身上睁开，我感觉到您的眼帘沁凉柔和，睫毛上的风也停止了，爸爸一年多不敢放纵的眼泪也簌簌落在上面。我希望做丈夫和儿子的眼泪能给另外两个父亲母亲另外两个女儿带来欢笑，如您所愿，妈妈啊，一切都将如您所愿。
　　
　　我心中最美丽的眼睛
　　
　　10点45分眼科医院的大夫开始摘取眼角膜手术。不到10分钟就完成了，然后他们给您安上义眼。
　　爱美的妈妈，即便是身后，也希望给亲人们留下一个美好的形象。原来我很是担心，摘取眼角膜后会不会留下两个可怕的黑窟窿？现在我可以告诉您，妈妈，您的形象一点也没受损害，还是那么美丽。
　　我们没想到的是，电视报纸都连续播发了您的事迹。您很多年没联系过的朋友也闻讯赶来参加葬礼，有几百人为您送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您灵前庄重地3鞠躬。还有一位生活困难的下岗女工，妈妈曾资助过的，在您灵前哭得泣不成声。
　　我想起您曾经给我和爸爸念过的诗句：没有好女儿，哪来好情人？没有好情人，哪有好妻子？没有好妻子，哪来好母亲？
　　妈妈，您是我的好母亲，爸爸的好妻子，姥姥的好女儿！
　　妈妈，您的离去让我成熟长大，我已经在3月14日那天，报名成了省红十字会的一名年轻志愿者。儿子在您的熏陶下变得有爱心和责任心，希望妈妈在九泉下感到一丝欣慰。3月18日上午，我和爸爸、三姨妈、省红十字会的蔡胜春阿姨坐火车去邢台医院看望那两个移植眼角膜的小女孩。
　　我们已知道，两个小女孩在11号那天做的手术很成功，火车上又接到眼科医院主刀大夫吴彦超的电话，说15岁女孩小雅的视力已经恢复到0.5，24岁女孩娜娜的视力恢复到0.4，还说几天后她们就能出院回家，3个月后拆线，她们的视力会一天天恢复，越来越好。
　　妈妈，您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欢喜地放声歌唱！
　　小雅的母亲也是位教师，一见了我，马上抱住我激动地大哭起来。娜娜的父亲是位老实巴交的农民，娜娜因为一只眼失明，原本快要举办的婚事也泡了汤。娜娜的父亲使劲攥住爸爸的手，好久不放松。这两个女孩在医院苦等眼角膜已有相当时日，小雅等了3个月，娜娜等了半年。当时小雅得知有一位阿姨会捐献眼角膜的消息后，只是问：“那这个阿姨怎么办？”娜娜则心绪复杂，在医院的院子里一个人走了很长时间。两个妹妹都为您的早逝感到难过。
　　我和爸爸去病房看望了她们。头一天下午记者还问：“李冬，你想不想看到那两个女孩？”“想，马上就想见。”我说，“可是，也要等人家病好了以后，不然会影响治疗的。”“为什么那么想见？”“因为……毕竟那是我妈妈的眼睛啊。”现在我们父子俩和两个女孩坐在病床上，距离是那么近。我看到妈妈的眼睛，我又找到您了妈妈，爸爸也找到了他的慰藉。这种感觉是多么奇妙啊。这样的奇特善缘，妈妈，要不是您，谁又能给我们带来？！
　　我们3个家庭，6个异姓亲人，团团围坐在一间屋子里，不用多说话，望一眼就什么都沟通了，眼睛真是心灵的窗户，我在小雅和娜娜两个妹妹脸上，看到妈妈您的眼睛更年轻也更美丽了，您的眼睛透过两个陌生女孩的眼睛，对世界充满好奇，对生活充满美好的憧憬。我的心一下子平静了。在这之前我寸步不敢离开爸爸，爸爸也不敢离开我。父子俩待在一套房子里，谁也不敢看谁，也不敢谈起您，怕一提及就会痛哭失声。感觉我们家的每个角落都有您温馨的气息，却又抓不住您的手，听不到您的声音，看不到您的笑脸。
　　看到这两个活泼可爱的妹妹，我的心平静了。人生会有许多不可避免的灾难，也会有意料不到的馈赠，我的妈妈，这是您给我的馈赠，里面有他人的幸福，陌生人之间的爱。回来的火车上，我对爸爸说要把我心中的妈妈用画笔画出来，题目已经想好了，就叫“最美丽的眼睛”。爸爸说妈妈您配得上这个称号。
　　
　　李冬为他的妈妈写的一首歌，歌的名字就叫“蓝天”，李冬说：妈妈的名字里有个“兰”，蓝天的蓝取其谐音。
　　你带我飞上蓝天/结束了漫长的黑夜/阳光穿过云彩/温暖着我们的家/你给我一双翅膀/幸福为我引路/你带我飞向蓝天/让我自由地飞翔/妈妈我想对你说/你让我生命不再失落/妈妈我可以对你笑/可是转身之后泪如泉涌/妈妈你还是那样坚定/给予我勇气和力量/妈妈我们还会飞向蓝天/那时我们将飞得更高更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