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元意识到边界意识] 意识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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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08)04-0151-03 伽达默尔认为,“20世纪哲学最为神秘、最为强大的基础就是它对一切独断论所持的怀疑主义”,可谓切中了哲学的真谛和现当代哲学的精髓。然而现实生活中人们常身处独断论中而浑然不觉,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有关“人的解放”的独断论。尽管,中西方学者对人的解放问题有过不少的著述,但真正对解放问题做形上之思者却是鲜有。国内即便有人谈及,也是开口伯林,闭口波普尔,缺乏真正的理论自觉。而贺来教授正致力于改变这种状况,其新著《边界意识和人的解放》(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就是这种理论自觉的产物。
一、解放悖论的产生:文明史上的大困局
把人与世界从“非本真”的状态中解放出来是哲学家们永恒的追求。在圣经中就有“你将知晓真理,真理也将使你自由”的说法。按照圣经的说法,遵循上帝所指示的真理,人们就能进入天国,得到永生。柏拉图的洞穴喻也把从洞穴走向光明,隐喻为从意见走向真理,从奴役获得解放的过程。黑格尔则把解放视为一次全新的日出,而这次日出就在于与旧的观念世界决裂。可以说,哲学家们一直在寻找一套变革世界的终极原理。他们认为,一旦人们找到这套终极词汇,那么就能迎来未来的新天新地。
尽管对于这套终极词汇,哲学家们有着不同的描述,但他们都认为,这套词汇能够涵盖人们生活的全部,因而,在他们看来,解放不是点滴的进步,而是一种“总体性的”、“全方位的”的解决。自由和平等、公平和正义、个人与社会都能够完美无缺地结合在一起。当然,这套词汇在最初的时候,只是宗教天国观念的投影。解放最初也只是宗教意义上的解脱,但是,一旦科学技术驱除了宗教中的原罪观念,解放就不再是有关天国的虚幻想象了,而是缔造人间天堂的现实行动。
贺来教授认为,“解放”是现代性最典型的知识话语,但在现代却被颠倒成一个奇怪的悖论。那种在人间建立天国的冲动,却成了制造人间地狱的罪魁。“怀抱着建立人间天堂的最美好的愿望,但它却只是成功地制造了人间地狱”。“本来是为了追求解放。可结果却导致了新的奴役,本来是为了摆脱魔咒,可结果却为新的魔咒所困扰”。解放悖论成为人类文明进程中的一个大困局。如何有效地消解解放悖论。寻求真正的解放就成了人类面临的一个重大课题。
二、解放悖论的形上基础:形而上学的元意识
解放观念的产生有其深刻的形而上学基础。贺来教授对形而上学作了一种创造性的划分。他把形而上学分为作为理论体系的形而上学和作为生命现象的形而上学,并认为作为生命现象的形而上学是形而上学的核心方面。“作为生命现象的形而上学是比作为理论体系的形而上学更为深层的隐性逻辑”。贺来教授认为,形而上学源自对理想生命的憧憬,“作为生命的形而上学则是表达着人们渴望超越未成年的幼稚状态,憧憬和追求自身‘成熟状态’或‘理想生命’的一种强烈的意志和生存意向,代表着一种人不满足于有限的、不完美的生存状态而追求无限的、完善的生命存在状态的心理定势和生命冲动”。这种冲动其实就是人们所说的解放诉求。形而上学所表达的正是人们对自身成熟状态的憧憬和追求,其所设定的终极状态则是对人的成熟状态的自我意识。
形而上学既是生命冲动又是理论体系,同时,形而上学还演化为一种内在无声的力量,支配着人的思想、行动和生活,这就是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及其元意识。“形而上学不仅表现为历史上所出现的种种理论体系,而且还演化成一种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对人们的思想、生活和行动产生重大的影响”。解放既是形上的生命冲动的产物,又受形上思维方式的支配,这是一个非常深刻的观念。
柏林在分析积极自由所造成的奇特倒转时,就指出了解放悖论的形上基础。柏林认为,在形而上学一元论观念的支配下,对人的生命作肯定的积极自由却导致了对生命自身的否定,对自由和解放的热烈追求却恰恰锻造了奴役自身的锁链,解放政治遭遇了悲剧性的自我挫败(self-defeat)。柏林把解放政治的自我挫败归因于三个形而上学的假定。“第一,相信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其余的答案都是错误的;第二,答案在原则上是可知的;第三个假定,也是最重要的假定,那就是所有有关世界的解答必定能内在地统一起来,形成一个终极真理”。这三个假定都是一元论的形上假定,也就是贺来教授所说的形而上学的元意识。
贺来教授把形而上学的“元意识”归纳为“绝对主义”、“整体主义”、“非历史主义”三个原则。如果说,作为一种生命现象的形而上学表达的是人们不断超越自身、去创造理想生命的梦想,形而上学无疑是一巨大的解放力量。然而以绝对性、强制性的规范面目出现的形而上学却又亲手扼杀了这种超越梦想。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为一种极权主义的逻辑所支配。形而上学“元意识”中的“元”表达的是一种对普遍性、总体性的诉求。它遵循的是一种“同一性的逻辑”。“同一性逻辑”漠视差异、特殊和个性,否定和压制“他者”,本质上是一种压迫性的极权主义逻辑。正如贺来教授所言。形而上学“的‘总体性’、‘绝对性’与‘非历史性’诉求,削平和压制了超越它的冲动,形而上学于是变成了一种控制性的、压迫性的话语”。这样,原本追求人的解放的形而上学却又因为其自身的思维方式而导致了对自身的否定。
三、和而不同的哲学智慧:边界意识的兴起
既然解放悖论源自形而上学及其元意识,那么,解放悖论的消除必然涉及到对形而上学及其元意识的批判性理解。毫无疑问,人类要保留和坚持“解放”这一向度,而且在贺来教授那里,解放与形而上学是作为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命现象来理解的,因此,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消灭形而上学,而是要为形而上学保留一个合理的向度;同时,又要对形而上学及其元意识进行清算,对造成解放悖论的罪魁――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及其元意识――它的“绝对主义”、“整体主义”、“非历史主义”的原则以及它的“同一性逻辑”进行消解,这样,才能既保留解放的向度,又有效地消解解放的悖论。
在贺来教授看来,取代这种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及其元意识的就是“边界意识”。如果说,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及其元意识坚持一种绝对主义、整体主义和非历史主义的原则,那么边界意识则强调一种相对的、有限的和历史主义的倾向。它强调的是人类生活的每一个领域都有它的有限性和相对性,每一个领域都有它自己特殊的游戏规则,不存在一种“包打天下”、“通吃一切”的超级帝国,更不存在一种普遍的单一的游戏规则或者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元话语、元叙事。只有从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及其元意识中脱离出来,消除对那种涵盖人的一切生命面向的“元话语”和“元叙事”的迷恋,诉诸于一种自觉的边界意识,才能 真正地消除解放的悖论。 “自觉的‘边界意识’是保障‘人的自由’的基本条件。”正如苏格拉底所言,自觉其无知才是真正的智慧,同样,只有自觉地意识到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及其元意识的幼稚性,才能真正地迈向人的成熟状态。贺来教授认为,边界意识其实“也就是‘启蒙’和‘人的成熟状态’的核心含义”。
边界意识自觉地禁止每个领域的游戏规则对其他领域的僭越。这并不意味着各个领域之间是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绝对的隔绝关系,也不意味着各个领域之间陷入了不可调和的冲突,相反,它要求彼此之间进行交往与合作,但是它认为,只有对自身的规则的限度有着明确的意识,并自觉地防止其僭越才能真正地进行交往与合作。贺来教授有时候又称之为“和而不同”的哲学智慧。贺来教授把“和而不同”看成是一种“功能的统一性”,它指的是遵循各自游戏规则的各个生活领域、各种生活形式所形成的一种“并生”和“互补”关系,它要求各种生活形式各“安其所”、“遂其位”,不得相互僭越和替代,正如《中庸》所说的,“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境界。
“形而上学的根本旨趣,也就是一种对崇高生活的憧憬”。如果说传统的形而上学及其元意识把崇高的生活梦想看成是一种激动人心的公共目标,把小我统合于大我之中,以至于无视人们的私人生活空间的话。那么边界意识则自觉地守护着不被普遍的权威所穿透的私人空间,把对崇高的追求看成是个人的私事和自我的生命抉择。这样形而上学就变成了一种“私域哲学”,“崇高”被民主化了。公共生活作为私人生活的交叠部分,它的游戏规则也就不再为某些精神贵族的话语霸权所操控,这些规则是人们彼此交往相互协商的产物,这导致了对于真理、主体等理解的一系列深刻的变革。
《边界意识与人的解放》一书观点新颖,论证严密,对许多重大的理论问题和现实问题做出了自己的解释,体现了作者深厚的理论功底和敏锐的理论思维。当然,书中也有不少值得商榷和进一步探讨的地方。例如,在贺来教授那里,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及其元意识是作为生命现象的形而上学的产物,这不难理解,然而,从形而上学的元意识过渡到边界意识的根据何在?边界意识是否也可从作为生命现象的形而上学中推论出来,还是另有依据?此外,作为生命现象的形而上学会不会成为作者所批评的玄学独断?又如。关于生命的幼稚状态与成熟状态的两分,尽管便于问题的讨论,然而要在现实当中作出这种区分的确有些困难。诚然,个体生命的幼稚与成熟人们不难做出判断,然而,人类生命的幼稚或成熟,如果不假借一种站在人类之上的“神目”,人们是很难作出判断的。
责任编辑:罗 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