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黑头发观众占80%,这太不容易了
时间:2020-11-06 20:05:0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万佳欢
12月22日,陈平乐呵呵地看着国家大剧院里成群结队的观众。这天北京降温,最低零下15度,但仍有超过一万八千人挤进天安门广场西侧的这座剧院,免费参加它5周岁的“生日”——公众开放日艺术节:咖啡厅里的“服务员”端上咖啡的同时还能来上一段《卡门》里的“哈巴涅拉舞曲”,或者《托斯卡》里的“今夜星光灿烂”。
在为这个公众开放日艺术节彩排时,陈平一个一个项目盯,嘱咐管弦乐团的乐手演奏时要注意乐器的朝向、纪念品店摆放台要注意安全、又要求大厅里的戏剧角色扮演者打起精气神。
5年前,国家大剧院像是忽然从长安街边冒了出来。院长陈平是大剧院成长的全程参与者、亲历者和领导者。
2007年3月,陈平被任命为国家大剧院院长、党委书记。之前,他做過文化局长,又曾任主管文化的副区长直至区委书记,熟悉文化工作。“听说当时也没有第二个人选”,他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
从零到“领袖级成员”
2007年3月29日,陈平站在大剧院的工地,向前来视察的三位领导刘淇、王岐山、陈至立汇报工作。他谈到国家大剧院的愿景之一,“要成为世界表演艺术领域的领袖级成员”。
“这个‘领袖级成员是怎么回事?咱们支持他看看,”几位领导特别提出来说。
这次汇报正式成文时,陈平谨慎地把“领袖级成员”一词拿掉,改成了世界表演领域的“重要成员”。
2007年3月,走马上任的陈平“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只有压力:首先,工程还没结束,但是不到一年就要开业运营了;
其次,没有办公场所,没有机构、编制、人员,基本从零开始。
陈平还得面对当时对国家大剧院的各种争议。有人质疑建筑造型像鸟蛋、水煮蛋;
有人质疑它与天安门地区建筑风格的协调性;
更有人质疑花30亿建一个剧院,是不是有点太奢侈?
中国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剧院。如今,陈平这样描述它:全球规模最大、现代化程度最高、艺术生产非常活跃的国家表演艺术中心,建筑面积21.75万平方米,4大剧场,5大排练厅,27个琴房,90个化妆间,90部电梯,11座变电站,4万盏灯,3631扇门,大剧院每天一开门,水电气热等刚性支出就高达50.3万元,而它75%的运营经费都需要靠大剧院自己挣。
陈平带着最初的三四个人,开始申请机构、经费,建立编制、招收员工,同时确立大剧院的定位和方向。他上任之初就向北京市委承诺,大剧院虽然地处北京,但一定会“立足北京、环顾全国、放眼全世界”。
5年中,陈平派出了100多批次员工,前往世界各大歌剧院学习。让他印象最深的是,演出部制作组和舞台技术部的10多个人一头扎进美国大都会歌剧院,每天从早上9点到凌晨三四点,学习剧目制作和舞美转换。
大剧院推掉了很多娱乐类节目的申请,也拒绝过国外的“李鬼”乐团前来演出,同时积极把自制剧目带到国外。用陈平的话讲,“就是全球化战略,不能光在屋里高兴,必须代表中国去全球打联赛,为大剧院建立品牌。”
这些定位、运作模式和发展战略总结起来有十来页,实际上基本是陈平在大剧院建成的第一年制定完成的。“我们如今天天有节目,天天有好节目,每年有180万人走进来,”陈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在国家大剧院之前,我们表演艺术的领域从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2011年,“领袖级成员”这个词又被陈平找了回来,放进大剧院的工作汇报里。“为什么?这五年运营得太好了,有的地方更是超出我们自己的想象,”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如果一个学生没听过交响乐,能说是高素质人才吗?”
“我名叫麦兜兜,我阿妈叫麦太太,……”
12月22日一大早,国家大剧院新闻发布厅,“公众开放日艺术节——与国家大剧院院长面对面”活动现场,在陈平的示意下,一首看似跟这个场合完全不搭边的歌曲《麦兜与鸡》响起,台下有年轻人哧哧地笑。
现场人群里的一些资深乐迷和大剧院会员已经猜到了院长的用意——这首歌的曲子来自舒伯特的钢琴曲《音乐瞬间》。他们接下来又听到了流行歌手S.H.E的《不想长大》,同样,它的高潮部分借用自莫扎特的《G小调第四十交响曲》。
陈平是两个礼拜前才知道“麦兜”和“S.H.E”的。当时,他去北京二中参与国家大剧院古典音乐频道的推广活动,学生们听到工作人员播放这两首通俗歌曲,兴奋极了,接着又马上欣赏到它们的古典音乐“真身”,现场气氛热烈。
国家大剧院发展到现在,陈平最愁的就是高雅艺术的推广。艺术市场的培养一直都是国家大剧院的一大难题。很多中国观众是听着戏曲长大的,讲究即兴鼓掌,跟交响乐的欣赏方式完全不同。2008年,大剧院副院长邓一江在一次采访中说,“我现在感觉最着急的是在欣赏音乐会的时候,不该鼓掌的时候,观众哗哗哗鼓掌。”但更糟糕的是,很多观众天然对于交响乐和歌剧有距离感。
“我一年听200多场音乐会或者歌剧,从来没有一次犯困的。”陈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当世界著名男中音歌唱家里奥·努奇幕间就开始返场,并长跪感谢现场观众时,他兴奋地发现自己身后的欢呼声“根本不亚于摇滚音乐会”。但是,环顾四周,在场的没有一个学生。他当时就想:“他们在干什么呢?是在题海战术中挣扎,还是在玩游戏机?”
没过几天,陈平就启动了一项工程,他请来了20多个重点学校的校长,推心置腹谈自己的感受——如果一个学生没有听过交响乐、歌剧,没有看过芭蕾舞,能说是高素质人才吗?能说我们的工作做到位了吗?陈平开始着手在这些学校建立歌剧兴趣培养基地,到现在,国家大剧院已经在北京建起了200多个这样的基地。
陈平一直在跟员工们想各种办法寻找年轻人与古典艺术亲近的方式和渠道,这些努力也在每年1000多场艺术普及教育活动里拉近着艺术与年轻人的距离。
容易让普通观众对高雅艺术演出产生距离感的还有票价。2008年北京演出票房6个亿,国家大剧院占了3.1个亿;
如今北京市演出总收入12个亿,国家大剧院的票房还是稳定在3亿左右,这是因为大剧院的年均票价已经从485元降到了314元,每个周日在音乐厅举办的专业艺术团演奏的周末音乐会票价只有40元钱(会员10元钱)。让陈平高兴的是,5年来,已经有800多万人走进大剧院看演出、参观或参加艺术普及教育活动。
来大剧院演出的祖宾·梅塔、海丁克、阿巴多等大指挥家都在后台对陈平感慨:当欧洲剧院为剧场里都是银发族而担心艺术的未来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大剧院的观众席里黑头发远比白头发的观众要多。
“黑头发观众几乎占了80%,这太不容易了。”陈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