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味文学发展态势的思考_京味儿文学
时间:2019-02-08 04:29:3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京味文学是一种具有浓郁地域色彩的文学样式。200多年前出现的第一部用北京方言创作的长篇小说《红楼梦》,被认为是京味文学的开山之作。清末民初在北京出现了蔡友梅、穆儒丐等一批倡导“京语文学”的创作者。而真正开创了京味文学样式并确立了明确地域文化内涵的是现代文学作家老舍。可以说京味文学最初的文化品格是老舍赋予的,由此最初的评论界也将京味定义为“老舍味”。
然而,老舍既不是京味文学的开端,也不是京味文学的终结,更不是京味文学的全部。京味文学的内容与外延都是很复杂的。在中国文学史上,“京派文学”与“京味文学”两个术语往往被评论家们混用,但两者实际上是不完全等同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20世纪30年代形成的“京派”,其诗人、散文家、小说家、剧作家以及批评家的主要代表冯至、废名、陈梦家、方玮德、林徽因、孙大雨、孙毓棠、林庚、曹葆华、何其芳、李广田、卞之琳、梁遇春、方令孺、朱自清、吴伯箫、萧乾、沈从文、凌叔华、芦焚、汪曾祺、丁西林、杨绛、李健吾、朱光潜、梁宗岱、李长之等,乃至被许多学者推为“京派”首要代表的周作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外乡人”!只要仔细分析“京派”的作品,我们很容易看出,“京派”注重的是人与整个社会、与大自然的整体关系,而不太注重北京地域的色彩与味道。这与作为京味文学代表的老舍完全不同。在老舍的小说里面有的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地道北京生活的描画、纯正方言口语的传承、鲜活民俗风情的展现。1980年代曾经出版过一套“京味儿文学丛书”,丛书编委会认为“京味儿文学”主要具有这样四个特点:第一,作品中必须运用北京方言;第二,运用北京方言描写北京的人和事;第三,作品中环境和民俗是北京的;第四,发掘北京人特有的素质。按照这个分类,我们可以看出京味文学与京派文学之间的差异是非常明显的。
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京味文学进入了新的鼎盛时期,涌现出汪曾祺、邓友梅、王朔等一大批京味作家,并且突破了小说的范围,向综合艺术领域开进,京味话剧(比如《天下第一楼》《北街南院》等)、京味电影(比如《甲方乙方》《不见不散》等)、京味电视剧(比如《北京人在纽约》《雍正王朝》《大宅门》等)相继问世。特别是1990年电视剧《渴望》的播出,将以王朔为代表的“新京味”推到人们的视野前。这些新京味小说作家(包括徐坤、邱华栋、黑马、古清生、陆涛等)将改革开放后北京城市出现的新景观和新北京人的心理特征及时反映到创作中,准确地把握了北京在新的历史时期内的文化形态,为传统京味文学注入崭新时代内容,从内容到形式实现了由传统京味文学到“新京味”的转变。进入21世纪以来,京味文学创作又进入了一个丰收期:在京味小说方面,既包括刘一达为代表的中年作家,他们的京味小说写作努力挖掘北京特有的传统文化对北京人心理意识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和塑造,以及北京传统地域文化在新的城市变化中面临的困境和选择;同时还出现了孙睿为代表的新生代京味作家,他们的“新京味文学”的创作更多地将眼光放在北京都市文学未被发觉的新的空间,丰富了京味文学的表现方式,为京味文学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京味话剧和影视剧也异常火爆:《茶馆》《全家福》等京味大剧接连上演,《天下第一楼》《五月槐花香》《京华烟云》等京味电视剧走红荧屏,京味文学与影视实现了新的互动。
耐人寻味的是,近两年来文学评论界却先后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对京味文学的未来发展表示忧虑,提出了“京味文学即将终结”的观点。不少学者认为,随着胡同与大院被拆除,北京话被外地方言覆盖,影视和网络媒介为代表的电子媒介逐步取代机械印刷媒介,导致由胡同和胡同文化承载的京味文学必将无可挽回地走向终结。这场学术探讨引发了学界对于京味文学发展前景的重新思考。
如何看待这一讨论呢?在笔者看来,作为一种地域文学的京味文学,它所反映的不仅仅是北京的生活图景和文化特色,而且是整个民族物质和精神文化的精髓。在经济建设飞速发展的今天,有许多宝贵的故都文化资源在渐渐流失,但也应该看到京味文学作为北京文化的一部分所拥有的强大生命力及新的生长点:
第一,不可否认京味文学所依赖的媒介发生了深刻变化:城市格局被重塑、建筑形态被变革、传统风俗在弱化、旧人旧事在消逝,京味文学在一定程度上随之“变味”。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媒介所承载的精神却是作为地域文化与地域性格中最稳定的心理因素与文化传统被保留和传承。京味文学依靠着北京文化的延续力而呈现出坚韧、成熟的生命力。北京所赋予北京人的习惯、思维、性情、甚至脾气与喜好作为北京人基本的特质犹如血统一样在一代又一代流传,只是它们以不同的排列组合方式在不同的人群与阶层中以不同的形式重新呈现。而作为一种文学样式,京味文学所表现和反映的正是北京人的情感、北京的市民生活。只要市民的生活仍在继续,那么对这一地域生活的文学反映必然不会消亡。我们不能否定反映老北京生活的京味是真实的京味,是正宗的京味,而反映新北京气象的京味就没有真实与合法的身份。
第二,从外在影响而言,媒介对京味文学的冲击是巨大的,但这种影响和冲击并不会改变京味文学发展的根本方向,更不会淹没京味文学。当前新元素的介入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京味文学的味道,但这并不能够彻底改变京味文学的精神实质。例如,影视媒介的力量挥发确实对于京味文学起到了巨大影响,但并不意味着京味文学的中断;报刊、书籍等机械印刷媒介在走下坡路,但也必然促使京味文学转向更加富有活力的生存途径。
第三,京味文学先是一种语言的京味,后才是一种文化和历史的以至地理的京味。北京话的变化,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在经济交流与文化融合的过程中,北京方言吸收了多种外来语素和现代语汇。但是,北京方言作为一种地域方言,其背后所积淀的深层文化心理没有变,长期积累下来的语言习惯没有变,京城街头巷尾里仍然能够听见朴素干练的北京话。作为定义京味文学最核心的维度,只要京味语言不死,文学作品中的京腔、京韵也自然不会消退。
总之,京味文学生存的土壤是千百年来铸就的京城文化,其中的任何一种文化因素都是京味文学汲取的养料,任何一种物质形式都有可能成为京味文学的载体。随着社会的变迁,北京城会不断出现新的物质型情境。这些物质型情境虽然不同于胡同文化,但是京城中的这些因素都浸染着京城延续性的文化特色,能够成为京味文学新的媒介,为其提供新的发展空间。过分局限地看待地域文学,是缺乏历史与人文关怀的,也是缺乏发展眼光的。历史只能由后往前看,京味文学作为一个成熟的地域文学流派,必将是随着这个城市的发展而不断发展的,必然呈现出阶段性的稳定与整个历史链条中的不断变异性相统一的特点。我们应该以发展的与历史的眼光来看待问题,正如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同样京味文学与文化北京、皇城北京、历史北京血脉相连,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呈现出不同的文化特点、地域特点与历史特点。因此,不是“京味文学走向终结”,而是“京味文学走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