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能用谢谢这个字眼么] 眼这个字怎么读
时间:2019-01-06 04:38:3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1 工就像梦中从一个悬崖上纵身跌下,屋子里变得很静,油灯的火苗似乎也静止了。一阵风从破窗棂吹进,橘黄色的光环又一渡一波在屋里荡漾,我疑惑眼前这一切是不是梦,我盯着立在屋中央的枣儿,她用花格格衣服掩饰着胸部,紧咬着嘴唇,任凭我怎么叫也不出声。我开始不安,头脑里极快地闪过一系列的念头:她为什么要在出嫁前委身于我?是爱?是恨?是用纯洁的处女身祭奠她不能实现的梦,还是要终结冬天里的一个神话?一个闭塞落后保守地方的农村姑娘,怎能做出越礼违常的大胆之举?为什么枣儿在我激情欲望点燃的时刻,顺从旋即又变成了反抗,而且如此愤怒?
“怎么,咱们过一辈子不是你想要的么?”我问枣儿。
枣儿沉默了一会儿,又走回床边,紧挨着我坐下,但又马上拉开了距离。然后,枣儿从容地穿上衣服,用异乎冷静的语气说:“咋不想,可是,你讨的媳妇不应该是俺,你想想,你那一肚子的文化水,在这个旮旯的徐寨能有啥用场?你早晚要走、要飞。天是你的命,地是俺的命,天命地命,就是你我的命啊。还有3天,俺就要嫁给那个瘸子了,他也算个囫囵男人么?俺把身子给你,为的就是能有一回真真属于自己的中意男人,也算没白来这世上当了一回女人呀。”
“可是,你如果真的嫁给那个男人,你这一辈子不就毁了么?”我用央求的口气说,“退婚吧,我已经这样了,都成了反动分子了,和村里的地主富农算一类人了,还参什么军啊?”
枣儿掰下我的手,眼睛瞪得很大,有一股光直射我的脸,这是我从没有看到过的眼神。
“你们城里人啥都好,就是遇上难事就变软了。告诉你,就是俺娘,被那些人瞧不起的一个下人,让俺知道了活出自己的精神来的道理。俺娘识字、会绣花,能唱好多好听的歌儿。你看,俺这衣服就是俺娘帮俺裁的;还有这袖口的花,也是她绣的。俺娘爱美,让俺知道了啥叫打扮。俺照镜子的时候,俺娘在身后对我说:多漂亮的枣儿,像我年轻读书的样子。枣儿呀,女人不想毁在别人的手里,除非不找男人,你可要当心啊。俺娘的话让俺明白了一个理儿,女人为了找好男人,却偏偏落一个不好的下场,可是女人找不见好男人,心里也许更是苦哩。俺遇见你以后,在梦里想、心里念,和你说话俺都觉着幸福、光彩!”
一席话说得我热血沸腾,我一把搂住枣儿,说:“枣儿,你就是我要找的好女人,我要和你过一辈子。你退婚,我就在这儿扎根。”
枣儿不说话,敞开怀把我的头埋了进去,她用双手温柔抚摸我的头发,好久,深深叹了一口气:“下个月7号,俺就要嫁人了。俺不能太贪心了,俺不能为了自己的梦,毁了你的梦啊。”说着,枣儿轻轻推开了我,将衣服重新解开,然后,赤身背着我躺到木板上,说:“俺愿意。”摇曳的灯光下,枣儿的体形很像我那把提琴的琴身,美丽的弧度,似乎是印在墙壁上的一幅画儿。
我盯着枣儿的背影问自己,如果今晚占有了枣儿的身子,又不能把我的一辈子给她,她会有什么后果?那个瘸子一旦发现枣儿不再是处女身,会不会扯着她的头发打她、骂她?
随着油灯火苗渐渐微弱,燃烧着火一样的欲望也开始退去,强烈的欲望转变成对枣儿的敬畏:这不是一次献身,而是她飞蛾扑火般自我毁灭的一次精神葬礼!此后,她的灵魂便不再附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跟着我游荡,我走向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我无限爱怜地将枣儿的衣服重新披上,伏在耳边对枣儿说:“谢谢你,枣儿,我会永远记着你!那本《安娜・卡列尼娜》不用还了,就留给你做纪念吧。”说罢,我撇下枣儿独自一人走出房门,疾步在月光照耀下的田间游荡。我想喊,可是喉咙像被堵住了。
大地依旧是一片白色,白得非常圣洁,我感觉。
2
迎娶枣儿的队伍终于出现在村庄池塘的小石桥上了。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12月7号,小路铺满了枯败杨树叶,水塘原本波纹泛圈的清水变成了一层薄薄的冰,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棉秆柴的味道。几声唢呐,一阵锣鼓,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惊得树上的麻雀儿四处乱飞,也引得庄户人家纷纷拥出家门看热闹。
孩子们围着娶亲的队伍乱跑,狗儿兴奋得摇着尾巴乱窜。石桥那边的小屋,在热闹的喧嚣中依然静谧,似乎毫不理会它主人的女儿就要离去。石桥这边的队伍,虽然没有抬新娘的花轿,但几辆擦拭~新的大金鹿自行车鱼贯排开,车把上都挂着大红花,也显示了男方的气派。站在队伍最前头的,是那个瘸子新郎,他一身蓝色的国防装,一颠一颠地走过小桥,还不时向看热闹的村民撒着花糖。
新郎的老家在邻村周寨,不到1里路远。按照习俗,新媳妇要让新郎背出自己的家门。瘸子怎么背枣儿?肯定很费劲吧,走不了几步吧,几个农村大妈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不时传出阵阵讥笑声。我带着那把很久没有动过的小提琴,躲进已经荒芜的梨园,独自一个人在小草棚子里坐着。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熟悉,梦中的梨花已经飘落,依稀感觉到枣儿好像就在我的面前,那双忧伤的眼睛默默注视着我。
多少年以后,我在张艺谋主演的电影《老井》里找到了答案:在井上,世俗道德和生存压力挤压着你、折磨着你、框范着你,你不能不为此扭曲和改变;在井下,塌方将那些精神桎梏击毁后,虽然生命只剩几分钟、几小时,但却因两个人能自主自由地相爱而大放异彩;可是,当他们被救又回到了井上的时候,刚刚发生过的翻江倒海似的爱欲,刚刚还是生死相依的两个活生生的躯体,却又变得冷寂和陌生了。世界上的爱就是按照各自的轨迹前行的,脱离了轨迹的爱,很难存在和长远,而又唯有脱离了轨迹的爱,才是生命意义上的爱,才能如此打动人心并留下那么多感伤的爱情故事。
凄厉的几声唢呐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枣儿大概要出门了。我走到梨园土围子墙,居高俯视,只见枣儿被瘸子背出了房门,她一身耀眼的红色,伏在新郎背上,拥在四周看热闹的人自觉让出了一条路。瘸子的脸憋得通红,但还是强作笑容。正当他要走向院子门口的时候,枣儿突然在那棵枣树下从瘸子的背上挣脱下来,立在那儿扭头朝梨园的方向望,新媳妇这不合乎礼仪的举止惹得人群一阵骚动,“咋啦,咋啦”,新郎则蹲在地上,催促枣儿:快上来啊,上来啊。枣儿毫不理会,继续朝着梨园看,朝着我在的方向盯着看。 那一刻,我浑身颤抖,看着那个一身红光的女人,似乎就是看着一团火球,那耀眼的光芒四射开来,融化了冰层,也融化了我的心。这一望是告别吗?这一瞥是眷恋吗?枣儿知道我就在梨园,注视着她的离去,就是这一望,我能感到她的爱、她的恨、她的遗憾、她不死的心。可是,枣儿还是放下头巾布,顺从地趴到瘸子的背上,立刻,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4条腿变成了2条腿,唢呐又响起来了。
梨园又响起了我的琴声,我用琴声送别枣儿,也埋葬着我的初恋。
枣儿出嫁的那天晚上,我在小屋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吱吱作响中恍若看到枣儿坐在铺满了花生和栗子的炕上,一动不动,像一尊菩萨……
听铁锤说,枣儿在周寨住了3天后,就跟着瘸子去了县城,住进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从那天以后,花格格衣服似乎变成了遥远的记忆,甚至,我突然想不起枣儿的模样来了,尽管我竭力要把枣儿模糊的面孔变得清晰起来――黑黑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还有总是紧抿着的嘴唇!但就是不能如愿,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又真切地出现在眼前。那段时间,我如同飘在了半空中,时常陷在幻觉中,连自己的存在都感到那么不真实。
转过年头,我终于穿上了新军装,实现了当兵的梦想。离开丁寨村前,我特意去了一趟枣儿的家。走进那个熟悉的院落,凄凉的场景让我大吃一惊:房间的门锁着,窗户纸早已残破不堪,猪圈里没有了猪的哼哼声,墙头上和屋顶上的枯草随风摆舞。早就听说枣儿的爹搬到大队牛棚里去住了,但还是没有想到这个院子变得如此荒凉。
只有院子里的那棵老枣树依然站立在中央,黑黝黝的枝杈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枝杈上有些刺,在风中努力地挣扎,仿佛要刺破毛绒绒的云,让这个小院子重新射进一线阳光。突然,我发现枣树梢上有一颗去年的陈枣还没有脱落,那颗枣儿已经干瘪,但在经历了冬天的霜露和大雪的覆盖之后仍然没有落下,依然守护着院子里两个女人曾经有过的梦。我抬手用不太标准的军礼向那棵枣树致敬,似乎看到了当年枣树下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农村姑娘正冲着我微笑,空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能因为我的梦,毁了你的梦;不能因为我的梦,毁了你的梦……
就在这时,云雾散去,一道阳光照射进院子,显出了屋檐和枣树的光影,那颗枣儿也因为阳光的照射,更加深红可爱了。